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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元夜游行遇雪雨 妻妾笑卜龟儿卦第(2/2)页
哩我可不这里闲着,和你犯牙儿哩你这奴才脱脖倒坳过扬了。我使着不动,耍嘴儿我就不信,到明日不对他说,把这欺心奴才打与他个烂羊头也不筭”吴大妗子道:“玳安儿,还不快替你娘们取皮袄去他恼了。”又道:“姐姐,你分付他拿那里皮袄与五娘穿”潘金莲接过来说道:“姐姐不要取去,我不穿皮袄。教他家里捎了我的披袄子来我穿罢。人家当的赤色好也夕也,黄狗皮也似的,穿在身上教人笑话,也不气长久,后还赎的去了。”月娘道:“这皮袄纔不是当,倒是当人李智少十六两银子,准折的皮袄。当的王招宣府里那件皮袄,与李娇儿穿了。”因分付玳安:“皮袄在大橱里,教玉筲寻与你,就把大姐的皮袄也带了来。”那玳安把嘴谷都走出来。陈经济问道:“你往那去”玳安道:“精是攘气的营生一遍生活两遍做。这咱晚又往家里跑一遭。”径走到家。西门庆还在大门首吃酒,傅伙计、云主管都去了。还有应伯爵、谢希大、韩道国、贲四众人吃酒未去。便问玳安:“你娘门来了”玳安道:“没来。使小的取皮袄来了。”说毕,便往后走。先是琴童到家。上房里寻玉筲要皮袄。小玉坐在炕上,正没好气,说道:“四个淫妇今日都在贲四老婆家吃酒哩,我不知道皮袄放在那里往他家问他要去。”这琴童一直走到贲四家,且不叫,在窗外悄悄觑听。只有贲四嫂说道:“大姑和二姑,怎的这半日酒也不上,菜儿也不拣一箸儿嫌俺小家儿人家整治的不好吃也恁的”春梅道:“四嫂,俺们酒勾了。”贲四嫂道:“耶嚛没的说。怎的这等上门儿怪人家”又叫韩回子老婆:“便是我的切怜,就如东副东一样,三姑、四姑根前酒,你也替我劝劝儿,怎的单拔”叫长姐:“筛酒来,斟与三姑吃。你四姑锺儿斟浅些儿罢。”兰香道:“我自来吃不的。”贲四娘道:“你姐儿们今日受饿,没甚么可口的菜儿管待,休要笑话。今日要叫了先生来唱与姑娘们下酒,又恐怕爹那里听着。浅房浅屋,说不的俺小家儿人家的苦。”说着,琴童儿敲了敲门,众人多不言语了。半日,只听长儿问:“是谁”琴童道:“是我,寻姐说话。”一面开了门,那琴童入来。玉筲便问:“娘来了”那琴童看着待笑,平日不言语。玉筲道:“怪雌牙儿”因问着:“你看雌的那牙问着不言语。”琴童道:“娘们还在妗子家吃酒哩。见天阴下雪,使我来家取皮袄来,都教包了去哩。”玉筲道:“皮袄在外描金柜子里不是叫小玉拿与你。”琴童道:“小玉说教我来问你要。”玉筲道:“你信那小淫妇儿。他不知道怎的”春梅道:“你每有皮袄的,都打发与他。俺娘也没皮袄,自我不动身。”兰香对琴童:“你三娘皮袄,问小鸾要。”迎春便向腰里拿钥匙与琴童儿:“教绣春开里间门拿与你。”那琴童儿走到后边,上房小玉和玉楼房中小鸾都包了皮袄交与他。正拿着往外走,遇见玳安问道:“你来家做甚么”玳安道:“你还说哩,为你来了,平白教大娘骂了我一顿好的。又使我来取五娘的皮袄来。”琴童道:“我如今取六娘的皮袄去也。”玳安道:“你取了还在这里等着,我一答儿里去。你先去了不打紧,又惹的大娘骂我。”说毕,玳安来到上房,小玉正在炕上笼着炉台拷火,口中磕瓜子儿。见了玳安问道:“原来你也来了。”玳安道:“你又说哩,受了一肚子气在这里。”于是把月娘骂他一节,前后诉说一遍:“着琴童取皮袄,嗔我不来,说我遣将儿。因为五娘没皮袄,又教我来,去说大橱里有李三准折的一领皮袄,教拿与我去哩”小玉道:“玉筲拿了里间门上钥匙,都在贲四家吃酒哩,教他来拿。”玳安道:“琴童往六娘房里去取皮袄便来也,教他叫去,我且歇歇腿儿,拷拷火儿着。”那小玉便让炕头儿,与他并有相挨着向火。小玉道:“壶里有酒,筛盏子你吃”玳安道:“可知好哩,看你下顾”小玉下来,把壶坐在火上,抽开抽梯,拿了一盏子腊鹅肉 ,筛酒与他。无人处,两个就搂着咂舌亲嘴。正吃着酒,只见琴童儿进来。玳安让他吃了一盏子,便使他叫玉筲姐来,拿皮袄与五娘穿。那琴童把毡包放下,走到贲四家,叫玉筲。玉筲骂道:“贼囚根子,又来做甚么”又下来递与钥匙,教小玉开门。那小玉开了里间房门,取了一把钥匙,通了半日,白通不开,锁了门。那玉筲道:“不是那个钥匙,娘橱里钥匙,在床褥子座下哩。”小玉又骂道:“那淫妇丁子钉在人家不来,两头来回,只教使我着。”能开了橱里,又没皮袄。琴童儿又往贲四家问去,来回走的抱怨了:“就死也死三日三夜,以省合气又撞者恁瘟死鬼小奶奶儿门,把人瘟也没出了。”向玳安:“你说此回去,又惹的娘骂。不说屋里锁,只怪俺们”走去又对玉筲说:“里间娘橱里寻,没有皮袄。”玉筲想了想笑道:“我也忘记,在外间大橱里。”到后边,又被小玉骂道:“淫妇吃那野汉子捣昏了,皮袄在这里都到处寻。”一面取出来,将皮袄包了,连大姐披袄,都交付与玳安、琴童两个,拿到吴大妗子家。月娘又骂道:“贼奴才,你说同了,都不来罢了”那玳安又不敢言语。琴童道:“娘的皮袄都有了,等着姐又寻这件青厢皮袄。”于是打开取出来。吴大妗子灯下观看,说道:“也好一件皮袄,五娘你怎的说他不好说是黄狗皮那里有恁黄狗皮,与我一件穿也罢了。”月娘道:“新新的皮袄儿,只是面前歇胸旧了些儿。到明日从新换两遍地金歇胸,穿着就好了。”孟玉楼拿过来,与金莲戏道:“我儿,你过来,你穿上这黄狗皮,娘与你试试看好不好”金莲道:“有本事明日问汉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平白拾了人家旧皮袄,来披在身上做甚么”玉楼戏道:“好个不认业的,人家有这一件皮袄,穿在身念佛。”于是替他穿上,见宽宽大大,潘金莲纔不言语。当下吴月娘是貂鼠皮袄,孟玉楼与李瓶儿俱是貂鼠皮袄,都穿在身上,拜辞吴大妗子、二妗子起身。月娘与了郁大姐一包二钱银子。吴银儿道:“我这里就辞了妗子、列位娘,磕了头罢。”当下吴大妗子与了一对银花儿,月娘与李瓶儿每人袖中摘去一两银子与他,磕头谢了。吴大妗子同二妗子、郑三姐,都还要送月娘众人,因见天气落雪,月娘阻回去了。琴童道:“头里下的还是雪,这回沾在身都是水珠儿,只怕湿了娘们的衣服。问妗子这里讨把伞打了家去。”吴二连忙取了伞来,琴童儿打着。头里两个排军打着灯笼,一簇男女跟了,走几条小巷,到大街上。陈经济路上放了许多花炮,因叫银姐:“你家不远了,俺们送你到家。”月娘便问:“他家去那里”经济道:“这条胡同内,一直进去,中间一座大门楼,就是他家。”那吴银儿道:“我这里就辞了娘们家去。”月娘道:“地下湿,姐家去了罢,头里已是见过礼了。我还着小厮送你到家。”因叫过玳安:“你送送银姐家去。”经济道:“娘,我与玳安两个去罢。”月娘道:“也罢,姐夫你与他两个同送他送。”那经济得不的一声,同玳安一路送去了。吴月娘众人便回家来。潘金莲路上说:“大姐姐,你原说咱每送他家去,怎的又不去了”月娘笑道:“你也只是个小孩儿,哄你说着耍了儿,你就信了。皕春院里那处是那里你我送去”潘金道:“像人家汉子,在院里嫖院来,家里老婆没曾住那里寻去寻出没曾打成一锅粥。”月娘道:“你来时儿,他爹到明日往院里去,寻他寻试试;倒没的丢人家汉子当粉头拉了去,看你”那两个口儿里说着,看看走东街口上,将近乔大户门首。只见乔大户娘子和他外甥媳妇段大姐,在门首站立,远远的见月娘这边一簇男女过来,拉请月娘进去。月娘再三说道:“多谢亲家盛情,天晚了,不进去罢”那乔大户娘子那里肯放,说道:“好亲家,你怎的上门儿怪人家”强把月娘众人拉进去了。客位内挂着灯,摆设酒果,有两个女儿弹唱饮酒不题。都说西门庆在家门首,与伯爵众人饮酒,酒已将阑。先是伯爵与希大二人整吃了一日,顶颡吃不下去。见西门庆在楼子上打盹,赶眼错把果碟儿带减碟都收拾了个净光,倒在袖子里,和韩道国就走了。只落下贲四,又不敢往屋里去;直陪着西门庆打发了乐工酒来吃了,各都与了赏钱,打发出门。看着收了家火,灭息了灯烛,归后边去了。只见平安走来贲四家叫道:“姐们还不起身爹进去了。”那春梅听见,和迎春、玉筲等,慌的行回不顾,将拜了贲四嫂,辞的一溜烟跑了。只落下兰香在后边,别了鞋赶不上,骂道:“你们都抢棺材奔命哩把人的鞋都别了,白穿不上。”到后边打听西门庆在李娇儿房里,都来磕头。大师父见西门庆进入李娇儿房中,都躲到上房和小玉在一处。玉筲进来,道了万福。那小玉还说玉筲:“娘那里使了小厮来要皮袄,你就不来管儿;教我来拿,我又不知那根钥匙开橱门。甫能开了,又没有。落后都在外边大橱柜里寻出来。你放在里头,又昏抢了你不知道姐姐们都乞勾来了罢,一个也曾见长出块儿来。”那玉筲倒吃相的脸飞红,便道:“怪小淫妇儿,如何狗挝了脸似的,人家不请你,怎的和俺每使性儿”小玉道:“我稀罕那淫妇请”大师父在傍劝道说:“姐姐们义让一句儿罢,你爹在屋里听着。只怕你娘们来家,顿下些茶儿伺候着。”正说着,只见琴童抱进毡包来。玉筲便问:“娘来了”琴童道:“娘们来了,又被乔亲家娘在门首让进去吃酒哩也将好起身。”两个纔不言语了。不一时,月娘等从乔大户娘子家出来。到家门首,贲四娘子走出来厮见。陈经济和贲四一面取出一架小烟火来,在门首又看放了一回烟火,方纔进来。众人与李娇儿、大师父道了万福。雪蛾走来,向月娘根前磕了头,与玉楼等三人见了礼。月娘因问:“他爹在那里”李娇儿道:“刚纔在我那屋里,我打发他睡了。”月娘一声儿没言语。只见春梅、迎春、玉筲、兰香进来磕头。李娇儿便说:“今日前边贲四嫂请了四个出去,坐了回儿就来了。”月娘听了,半日没言语,骂道:“恁成精狗肉们,平白去做甚么谁教他去来”李娇儿道:“问过他爹纔去来。”月娘道:“问他好有张主的货,你家初一十五开的庙门早了,都放出些小鬼来了”大师父道:“我的奶奶,恁四个上画儿的姐姐,还说是小鬼”月娘道:“上画儿只画儿半边儿,平白放出做甚么与人家喂眼儿”孟玉楼见月娘说来的不好,就先走了。落后金莲见玉楼起身,和李瓶儿、大姐也走了。止落大师父和月娘同在一处睡了。那雪霰直下到四更方止。正是:

    “香消烛冷楼台夜,挑菜烧灯扫雪天。”

    一宿晚景题过。到次日西门庆往衙门中去了。月娘约饭时前后,与孟玉楼、李瓶儿三个,同送大师父家去。因在大门里首站立,看见一个乡里卜龟儿卦儿的老婆子,穿着水合袄,蓝布裙子,勒黑包头,背着搭裢,正从街上走来。月娘使小厮叫进来,在二门里铺下卦帖,安下灵龟,说道:“你卜卜俺们。”那老婆扒在地下,磕了四个头:“请问奶奶多大年纪”月娘道:“你卜个属龙儿的女命。”那老婆道:“若是大龙儿四十二岁,小龙儿三十岁。”月娘道:“是三十岁了,遭住了。揭起头一张卦帖儿,上面画着一个官人,和一位娘子在上面坐;其余多是侍从人,也有坐的,也有立的,守着一库金银财宝。老婆道:“这位当家的奶奶是戊辰生。戊辰巳已大林木,为人一生有仁义,性格宽洪,心慈好善,有经布施,广行方便,一生操持,把家做活,替你顶缸受气,还不道是喜怒有常,主下人不足,正是喜怒起来笑嘻嘻,恼将起来闹哄哄。人睡到日头半天还未起,你人早在堂前禁转,梅香洗铫铛。虽是一时风火性,转眼却无心,就和人说也有,笑也有。只是这位疾厄宫上,着刑星常沾些啾啷。吃了你这心好,济过来了。往后有七十岁活哩。”孟玉楼道:“你看这位奶奶,命中有子没有”婆子道:“休怪婆子说。儿女宫上有些贵,往后只好招得出家的儿子送老罢了;随你多少,也存不的。”玉楼向李瓶儿笑道:“就是你家吴应元见做道士家名哩。”月娘指着玉楼:“你也叫他卜卜。”玉楼道:“你卜个三十四岁的女命,十一月二十七日寅时生。”那婆子从新撇了卦帖,把灵龟一卜,转到命宫上住了。揭起第二张卦帖来,上面画着一个女人,配着三个男人,头一个小帽商旅打扮,第二个穿红官人,第三个是个秀才。也守着一库金银,有左右侍从人伏侍。婆子道:“这位奶奶,是甲子年生,甲子乙丑海中金,命犯三刑六害,夫主克克过方可。”玉楼道:“己克过了。”婆子道:“你为人温柔和气,好个性儿。你恼那个人也不知,喜欢那个人也不知,显不出来。一生上人见喜下钦敬,为夫主宠爱。只一件,你饶与人为美,多不得人心。命中一生替人顶缸受气,小人驳杂,饶吃了还不道你道你是。你心地好了去了,虽有小人,也拱不动你。”玉楼笑道:“刚纔为小厮讨银子,和爹乱了这回子,乱将出来,自我吃了都是顶缸受气。”月娘道:“你看这位奶奶,往后有子没有”婆子道:“济得好,见个女儿罢了,子上不敢许。若说寿,倒尽有。”月娘道:“你卜上这位奶奶。李大姐,你与他八字儿。”李瓶儿笑道:“我是属羊的。”婆子道:“若属小羊的,今年廿七岁,辛未年生的;生几月”李瓶儿道:“正月十五日午时。”那婆子卜转龟儿,到命宫上矻磴住了。揭起卦帖来,上面画着两个娘子,三个官人。头个官人穿红,第二个官人穿绿,第三个穿青,怀着个孩儿,守着一库金银财宝,傍边立着个青脸撩牙红发的鬼。婆子道:“这位奶奶庚午辛未路傍土,一生荣华富贵,吃也有,穿也有,所招的夫主,都是贵人。为人心地有仁义,金银财帛不计较。人吃了转了他的,他喜欢;不好吃不转,他倒恼。只是吃了比肩不知的亏,凡事恩将仇报。正是比肩刑害乱扰扰,转眼无情就放刁。宁逢虎摘三生路,休遇人前两面刀。奶奶你休怪我说,你尽好匹红罗,只可惜尺头短了些,气恼上要忍耐些,就是子上也难为。”李瓶儿道:“今已是寄名,做了道七。”婆子道:“既出了家,无妨了。又一件,你老人家今年计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灾。仔细七八月要见哭声纔好。”说罢,李瓶儿袖。刚打发卜龟卦婆子去了。只见潘金莲和大姐从后边出来,笑道:“我说后边不见,原来你们都往前头来了。”月娘道:“俺们刚纔送大师父出来,卜了这回龟儿卦。你早来一步,也教他与你卜卜儿也罢了。”金莲拉头儿道:“我是不卜他,常言:筭的着命,筭不着行。想着前日道士打看,说我短命哩怎的哩说的人心里影影的。随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说毕,和月娘同归后边去了。正是:

    “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

    有诗为证:

    “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

    范单家贫石崇富,筭来各是只争时。”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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