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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吴月娘承欢求子媳 李瓶儿酬愿保儿童第(2/2)页
把自家二百五十两弹明了,付与黄四、李三,两人拜谢不已,就告别了。西门庆欲留应伯爵、谢希大再坐一回,那两个那有心想坐,只待出去与李三、黄四分中人钱了。假意说有别的事,急急的别去了。那玳安、琴童都拥住了伯爵,讨些使用,买果子吃。应伯爵摇手道:“没有,没有。这是我认得的,不带得来送你,这些狗弟子的孩儿”径自去了。只见书童走了进来,把黄主事、安主事两个谢帖回话,说:“两个爷说:道:不该受礼,恐拂盛意,只得收了。多去致意你爷。”力钱二封,西门庆就赏与他。又称出些,把雇来的挑盘人打发了。天色已是掌灯时分,西门庆走进月娘房里坐定。月娘道:“小玉说你曾进房来叫我,我睡着了,不得知你叫。”西门庆道:“却又来,我早认你有些不快我哩。”月娘道:“那里说起不快你来”便叫小玉泡茶,讨夜饭来吃了。西门庆饮了几杯,身子连日吃了些酒,只待要睡。因几时不在月娘房里来,又待奉承他。也把胡僧的膏子药来用了些,胀得阳物来铁杵一般。月娘见了,道:“那胡僧这样没槽道的,諕人的弄出这样把戏来”心中暗忖道:“他有胡僧的法术,我有姑子的仙丹,想必有些好消息也。”遂都上床去,畅美的睡了一夜。次日起身,都至日午时候。那潘金莲又是颠唇簸嘴,与孟玉楼道:“姐姐前日教我看几时是壬子日,莫不是拣昨日与汉子睡的,为何恁的凑巧”玉楼笑道:“那有这事”正说话间,西门庆走来。金莲一把扯住西门庆道:“那里人家睡得这般早,起得恁的晏;日头也沉沉的待落了,还走往那里去”西门庆被他鬼混了场,那话儿又硬起来。径撇了玉楼,玉楼自进房去。西门庆按金莲在床口上,就戏做一处,春梅就讨饭来,金莲同吃了不题。却说那月娘自从听见金莲背地讲他爱官哥,两日不到官哥房里去看。只见李瓶儿走进房来,告诉道:“孩子日夜啼哭,只管打冷战不住,却怎么处”月娘道:“你做一个摆布,与他弄好了便好。把些香愿也许许,或是许了赛神,一定减可些。”李瓶儿道:“前日身子发热,我许拜谢城隍土地,如今也待完了心愿。”月娘道:“是便是,你的心愿也还该再请刘婆来商议商议,看他怎地说。”李瓶儿政待走出来,月娘道:“你道我昨日成日的不得看孩子,着甚缘故不得进来只因前日我来看了孩子,走过卷棚照壁边,只听得潘金莲在那里和孟三儿说我自家没得养,倒去奉承别人。扯淡得没要紧我气了半日的,饭也吃不下。”李瓶儿道:“这样怪行货,歪刺骨可是有槽道的多承大娘好意思,着他甚的也在那里捣鬼”月娘道:“你只记在心,防了他,也没则声。”李瓶儿道:“便是这等。前日迎春说,大娘出房后边,迎春出来,见他与三姐立在那里说话。见了迎春,就寻猫去了。”政说话间,只见迎春气吼吼的走进来。说道:“娘快来官哥不知怎么样,两只眼不住反看起来,口里卷些白沫出来”李瓶儿諕得顿口无言,攒眉欲泪。一面差小玉报西门庆,一面急急归到房里。见奶子如意儿,都失色了。刚看时,西门庆也走进房来,见了官哥放死放活,也吃了一惊。就道:“不好了,不好了怎么处妇人平日不保护他好,到这田地,就来叫我。如今怎好”指如意儿道:“奶子不看好他,以致今日若万一差池起来,就捣烂你做肉泥,也不当稀罕”那如意儿慌得口也不敢开,两泪齐下。李瓶儿只管看了暗哭。西门庆道:“哭也没用,不如请施灼龟来,与他灼一个龟板。不知他有恁祸福纸脉,与他完一完再处。”就问书童讨单名帖,飞请施灼龟来坐下。先是陈经济陪了吃茶,琴童、玳安点烛烧香。舀净水,摆桌子。西门庆出门相见了。就拿龟板对天祷告作揖,进入堂中,放龟板在桌上。那施灼龟双手接着放上龟药,点上了火,又吃一瓯茶。西门庆正坐时,只听一声响。施灼龟看了,停一会不开口。西门庆问道:“吉凶如何”施灼龟问:“甚事”西门庆道:“小儿病症,大象怎的有纸脉也没有”施灼龟道:“大象目下没甚事。只怕后来反复牵延,不得脱然全愈。父母占子孙,子孙爻不宜晦了。又看朱雀爻大动,主献红衣神道城隍等类,要杀猪羊去祭他。再领三碗羹饭,一男伤,一女伤,草船送到南方去。”西门庆就送一钱银子谢他。施灼龟极会谄媚,就千恩万谢,虾也似打躬去了。西门庆走到李瓶儿房里,说道:“方纔灼龟的说,大象牵延,还防反复。只是目下急急的该献城隍老太。”李瓶儿道:“我前日原许的,只不曾献得,孩子只管驳杂。”西门庆道:“有这等事”即唤玳安:“叫惯行烧纸的钱痰火来。”玳安即便出门,西门庆和李瓶儿拥着官哥道:“孩子,我与你赛神了,你好了些,谢天谢地”说也奇怪,那时孩子就放下眼,磕伏着有睡起来了。李瓶儿对西门庆道:“好不作怪么,一许了献神道,就减可了大半”西门庆心上一块石头,纔得放了下来。月娘闻得了,也不胜喜欢。又差琴童去请刘婆子的来,刘婆子急波波的,一步高一步低走来。西门庆不信婆子的,只为爱着官哥,也只得信了。那刘婆子一径走到厨房下去摸灶门,迎春笑道:“这老妈敢汗邪了官哥倒不看,走到厨下去摸灶门则甚的”刘婆道:“小奴才你晓得甚的,别要吊嘴说我老人家一年也大你三百六十日哩。路上走来,又怕有些邪气,故来灶门前走走。”迎春把他做了个脸。听李瓶儿叫,就同刘婆进房来,刘婆磕了头。西门庆要分付玳安称银子买东西,杀猪羊献神,走出房来。刘婆便问道:“官哥好了么”李瓶儿道:“便是凶得紧,请你来商议。”刘婆道:“前日是我说了,献了五道将军就好了。如今看他气色,还该谢谢三界土便好。”李瓶儿道:“方纔施灼龟说,该献城隍老太。”刘婆道:“他惯一不着的,晓得甚么来这个原是惊,不如我收惊倒好。”李瓶儿道:“怎地收惊”刘婆道:“迎春姐,你去取些米,舀一碗水来,我做你看。迎春取了米水来。刘婆把一只高脚瓦钟,放米在里面,满满的。袖中摸中旧绿绢头来,包了这锺米,把手捏了,向官哥头面上下手足,虚空运来运去的战。官哥正睡着,奶子道:“别要惊觉了他。”刘婆摇手低言道:“我晓得,我晓得。运了一阵,口里唧哝哝的念,不知是么。中间一两句向些,李瓶儿听得是念“天惊地惊,人惊鬼惊,猫惊狗惊。”李瓶儿道:“孩子政是猫惊了起的。”刘婆念毕,把绢儿抖开了,放锺子在桌上。看了一回,就从米摇实下的去处,撮两粒米,设在水碗内,就晓得病在月尽好。也是一个男伤,两个女伤,领他到东南方上去。只是不该献城隍,还该谢土纔是。那李瓶儿疑惑了一番,道:“我便再去谢谢土地也不妨。”又叫迎春出来,对西门庆说:“刘婆看水碗说该谢土。左右今夜庙里去不及了,留好东西,明早志诚些去。”西门庆就叫玳安:“把拜庙里的东西及猪羊收拾好了,待明早去罢。”再买了谢土东西,炒米茧团,土笔土墨,放生麻雀鳅鳝之类,无物不备,件色整齐。那刘婆在李瓶儿房里,走进来到月娘房里坐了,月娘留他吃了夜饭。却说那钱痰火到来,坐在小厅上,琴童与玳安忙不迭的扶侍他谢土。那钱痰火吃了茶,先讨个意旨。西门庆叫书童写与他,那钱痰火就带了雷圈板巾,依旧着了法衣,仗剑执水,步罡起来,念净坛咒。

    咒曰: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干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柬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常存。”云云。

    “请祭主拈香。”西门庆净了手,漱了口,着了冠带,带了兜膝。孙雪娥、孟玉楼、李娇儿、桂姐都帮他着衣服,都啧啧的赞好。西门庆走出来,拈香拜佛。安童背后,扯了衣服,好不冠冕气象。钱痰火见主人出来,念得加倍响些。那些妇人便在屏风后,瞧着西门庆,指着钱痰火,都做一团笑倒。西门庆听见笑得慌,跪在神前又不好发话,只顾把眼睛来打抹。书童就觉着了。把嘴来一挪,那众妇人便觉住了些。金莲独自后边出来,只见转一拐儿。蓦见了陈经济,就与他亲嘴摸奶,袖里拿出一把果子与他。又问道:“你可要吃烧酒 ”经济道:“多少用些也好。”遂吃金莲乘众人忙的时分,扯到屋里来。叫春梅闭了门,连把几锺与他吃了,就说:“出去罢,恐人来,我便死也。”经济又待亲嘴,金莲道:“碜短命,不怕婢子瞧见”便戏发讪,打了恁一下,那经济就慌跳走出来。金莲就叫春梅先走,引了他出去了。正是: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门。”

    那时金莲也就走外边瞧了,不在话下。那西门庆拜了土地,跪了半晌,纔得起来,只做得开启功德。钱痰火又将次拜忏。西门庆走到屏风后边,对众妇人道:“别要嘻嘻的笑,引的我几次忍不住了。”众妇人道:“那钱痰火是烧纸的火鬼,又不是道士的,带了板巾,着了法衣,这赤巴巴没廉耻的,口勃喽喽的臭涎唾,也不知倒了几斛出来了”西门庆道:“敬神如神在,不要是这样的寡薄嘴,调笑的他苦。”钱痰火又请拜忏。西门庆走到毡单上,钱痰火通陈起头,就念入忏科文,遂念起志心朝礼来。看他口边涎唾卷进卷出,一个头得上得下,好似磕头虫一般,笑得那些妇人做了一堆。西门庆那里赶得他拜来,那钱痰火拜一拜,是一个神君。西门庆拜一拜,他又拜过几个神君了。于是也顾不得他,只管乱拜。那些妇人,笑得了不的。适值小玉出来,请李桂姐吃夜饭。说道:“大娘在那里冷清清,和大姐、刘婆、三个坐着讲闲话,这里来这样热闹得很”娇儿和桂姐即便走进屋里,众人都要进来。独那潘金莲,还要看后边。看见都待进来,只得进来了。吴月娘对大姐道:“有心赛神,也放他志诚些。这些风婆子都拥出去,甚紧要的有甚活狮子相咬,去看他”纔说得完,李桂姐进来,陪了月娘、大姐三个吃夜饭不题。却说那西门庆拜了满身汗,走进里面,脱了衣冠靴带,就走入官哥床前,摸着说道:“我的儿,我与你谢土了。”对李瓶儿道:“好呀你来摸他额上,就凉了许多,谢天谢天”李瓶儿笑道:“可霎作怪,一从许了谢土,就也好些。如今热也可些,眼也不反看了。冷战也住些了,莫道是刘婆没有意思”西门庆道:“明日一发去完了庙里的事便好了。”李瓶儿道:“只是做爷的吃了劳碌了。你且揩一揩身上,吃夜饭去。”西门庆道:“这里恐諕了孩子,我别的去吃罢。”走到金莲那里来,坐在椅上,说道:“我两个腰子,落出也似的痛了”金莲笑道:“这样孝心,怎地痛起来如今叫那个替你拜拜罢。”西门庆道:“有理,有理。”就叫春梅:“唤琴童请陈姐夫替爷拜拜,送了纸马。”谁想那经济,在金莲房里灌了几锺酒出来,恐怕脸红了。小厮们猜道出来,只得买了些淡酒,在铺子里又吃了几杯。量原不济,一霎地醉了,齁齁的睡着了。琴童那里叫得起来,一脚箭走来回复,西门庆道:“睡在那里,再叫不起。”西门庆便恼将起来,道:“可是个有槽道的不要说一家的事,就是邻佑人家,还要看看。怎的就早睡了”就叫春梅来:“大娘房里对大姐说,爷拜酸了腰子,请姐夫替拜送纸马,问怎的再不肯来,只管睡着”大姐道:“这样没长俊的待我去叫他。”径走出房来。月娘就叫小玉到铺子里叫经济来,经济揉一揉眼,走到后边见了大姐道:“你怎的忙不迭的叫命”大姐道:“叫你替爷拜土送马去。方纔琴童来叫你不应,又来与我歪斯缠。如今娘叫小玉来叫你,好歹去拜拜罢么。”遂半推半搀的,拥了经济到厅上,大姐便进房去了。小玉回复了月娘,又回复了西门庆。西门庆分付琴童、玳安等伏侍钱痰火完了事,就睡在金莲床上不题。却说那陈经济走到厅上,只见灯烛辉煌,纔得醒了。挣着眼,见钱痰火政收散花钱,遂与叙揖。痰火就待领羹饭,交琴童掌灯。到李瓶儿房首,迎春接香进去,递与如意儿,替官哥呵了一呵,就递出来。钱痰火捏神捏鬼的念出来,到厅上,就待送马。陈经济拜了一回,钱痰火就送马发檄,发了干卦,说道:“檄向天门,一两日就好的。纵有反复,没甚事。”就放生,烧纸马,奠酒辞神,礼毕。那痰火口渴肚饥,也待要吃东西了。那玳安收家活进去了,琴童摆下桌子,就是陈经济陪他散堂。钱痰火千百声谢去了,经济也进房去了。李瓶儿又差迎春送果子福物到大姐房里来,大姐谢了不题。却说刘婆在月娘房里谢了出来,刚出大门,只见后边钱痰火提了灯笼醉醺醺的撞来。刘婆便道:“钱师父,你们的散花钱可该送与我老人家么”钱痰火道:“那里是你本事”刘婆道:“是我看水碗作成你老头子。倒不识好歹哩下次砍落我头,也不荐你了。”钱痰火再三不肯道:“你精油嘴老淫妇,平白说嘴你那里荐的我我是旧王顾,那里说起分散花钱”刘婆指骂道:“饿杀你这贼火鬼纔来求我哩”两个鬼混的鬬口一场,去了不题。却说西门庆次早起来,分付安童跟随上庙。挑猪羊的挑猪羊,拿冠带的拿冠带,径到庙里。慌得那些道士一连忙铺单读疏。西门庆冠带拜了,求了签,交道士解说。道士接了签,送茶毕,即便解说:“签是中吉。解云:病者即愈,只防反复,须宜保重些。”西门庆打发香钱归来了。刚下马进来,应伯爵正坐在卷棚的下。西门庆道:“请坐,我进去来。”遂走到李瓶儿房,说求签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径走到卷棚下,对伯爵道:“前日中人钱盛么你可该请我一请。”伯爵笑道:“谢子纯也得了些,怎的独要我请也罢,买些东西与哥子吃也罢。”西门庆笑道:“那个真要吃你的试你一试儿。”伯爵便道:“便是你今日猪羊上庙,福物盛得十分的,小弟又在此,怎的不散福”西门庆道:“也说得有理。”唤琴童去请谢爹来同享。一面分付厨下,整理菜蔬出来,与应二爹吃酒。那应伯爵坐了,只等谢希大到。那得见来便道:“我们先坐了罢等不得这样乔做作的。”西门庆就与应伯爵吃酒。琴童归来说:“谢爹不在家。”西门庆道:“怎去得恁久”琴童道:“寻得要不的。”应伯爵遂行口令,都是祈保官哥的意思,西门庆不胜欢喜。应伯爵道:“不住的来扰宅,心上不安的紧。明后日待小弟做个薄主,约诸弟兄陪哥子一杯酒何如”西门庆笑道:“赚得些中人钱,又来撒漫了。你别要费,我有些猪羊剩的,送与你凑样数。”伯爵就谢了道:“只觉忒相知了些。”西门庆道:“唱的优儿,都要你身上完备哩。”应伯爵道:“这却不消说起,只是没人伏侍,怎的好”西门庆道:“左右是弟兄,各家人都使得的。我家琴童、玳安将就用用罢。”应伯爵道:“这却全副了。”吃了一回,遂别去了。正是:

    “百年终日醉,也只三万六千场。”

    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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