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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谈兵致祸 第五节 昭关大战 老军灭越第(2/2)页
是太要紧了。田忌立即下令:大军偃旗息鼓,全数驻扎在隐蔽的山谷,使昭关外的河谷原野看不到一座军营暮色时分,田忌升帐聚将,开始详细部署大战谋划。由于楚军车战将领对新战法非常生疏,田忌必得向每个受命将领反复说明交代,如此便直到四更方散。一切准备就绪,楚威王与张仪也赶到了。看到昭关外一片宁静的原野,楚威王惊讶了,“大将军,楚国大军哪里去了还没有抵达么”田忌悠然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楚王但放宽心便是了。”张仪爽朗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王明日但看大将军灭越就是了,何须问他细务”楚威王恍然笑道:“先生说得是。大将军,虚则实之。好”次日将近午时,山外碧蓝的晴空突然变成了灰黄色,隐隐沉雷从东北天边隆隆逼来,昭关外的河谷也突然阴暗了下来,须臾之间,便见沙尘天幕中旌旗招展,恍若连天海潮向昭关压来岘山峰顶的楚威王与张仪看得特别清楚,不禁相顾变色。再看旁边的田忌,却正在指挥军吏转动那杆黄红色的大纛旗。大旗三摆,田忌已经飞马下山。

    片刻之间,楚威王便看见岘山谷口排开了一个巨大的步兵方阵。仔细看去,竟然全部是弓弩手,战车骑兵却不见踪迹田忌立马阵前,怀抱一面红色令旗,却是好整以暇。楚威王不禁低声嘟哝:“如何只有这点儿人马人家可是二十万大军呢,仗能这样打么”张仪却高声笑道:“楚王快看,姒无疆到了”楚威王遥遥鸟瞰,只见土红色的越军已经漫山遍野的压到岘山谷口,东北原野上犹有烟尘蔽天源源涌来。当先两辆战车,第一辆载着一面“越”字大纛旗当先奔驰这是战车兵的战阵传统,叫护旗车。后面一辆战车却是四匹白马驾拉,驰骋如飞,在土红色的海洋里分外抢眼。楚威王对战车还算熟悉,一眼看去,便知道这是一辆配备五名车战甲士的重型战车。战车正中,一人大红斗篷迎风飞舞,头顶玉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正是越王姒无疆

    将近楚军一箭之地,越王战车停了下来。姒无疆打量着谷口这片土黄色的步兵方阵,扬鞭一指哈哈大笑:“阵前何人这些须黄虫,能挡得海神天兵么”

    田忌出马阵前,拱手一礼:“在下田忌。我有十万天兵埋伏,越王还是下马向楚王称臣,便免你死无葬身之地。”却是没有一丝笑意。“田忌噢哈哈哈哈哈”姒无疆笑得更加骄狂:“无名鼠辈,也学会了本王的海神天兵战法么”“正是。”田忌又是一拱:“天兵战法,越国一绝,在下自然向越王讨教。”“好噢”越王姒无疆一跺脚,大纛旗与重型战车飞一般驰向右边一个山包,到得山顶,越王向东海方向深深一拜,猛然回身,拔出青光闪烁的吴钩大吼:“海神驾临天兵奋威”随着悠长尖锐的呼号,那面红色大纛旗左右急速摆动,便见越军阵前的三百多辆战车飞驰两边,“呜呜”的海螺号声响彻山谷,土红色海洋中便涌出了一个怪诞狰狞的大阵青面獠牙的海蓝色面具,硕大的棕色皮盾,闪亮的吴钩弯剑

    这便是天下罕见而越国独有的“海神天兵阵”。随着这大阵涌出,越军的三百多辆战车与两万多骑兵便分列在“海神天兵”的左右原野,成为侧翼力量压了过来。

    田忌曾经做过齐国的南长城守将,对楚越两军的军制战法都很熟悉。据多路斥候回报:越王这次“伐楚”以战车与骑兵当先,步兵随后,而没有以“海神天兵”做主力大阵的意思。虽然越军的战车、骑兵数量很少且战力较弱,但田忌还是不想用楚国的战车骑兵正面迎击。若双方车骑正面交战,楚军最多只能击溃越军车骑而不能歼灭。在大体平坦的山原河谷交战,战车与骑兵都很容易脱离纠缠而逃跑。最好的情势是:越军以步战为主,战车骑兵辅助步兵大阵,便有利于楚军一战成功越国多山,加之河流纵横湖泊密布,战车骑兵难以驰骋,所以历来以步兵为主力军。越人剑术普及,又精健灵动,几乎人人都是上佳武卒。所以越军的十万步兵是真正不能小视的。中原战国与越国交兵,最感棘手的还是越国步兵。以常理推测,楚军似乎不应与越军步兵正面决战。

    但事有奇正,目下的楚军偏偏就是越国步兵的对头。原因很简单,开到昭关的楚军只有战车兵与骑兵。这战车恰恰是单纯步兵的最大剋星。虽然说车、步、骑各有所长,但在特定形势下却不能一概而论。两军总体对比,都是车战时代的军制战法,无分伯仲。但同是旧军,战车冲击力就大大优于步兵。尤其对于没有深沟高垒的步兵,战车更是致命威胁。而楚国的五万骑兵,多少还有一些新军的影子,对付越国的战车、骑兵也是游刃有余正因为如此,田忌才要设法引诱越王摆出“海神天兵”的步兵大阵来。而在骄横的越王姒无疆看来,却是将计就计,正好牛刀杀鸡,何乐而不为

    见战阵列好,田忌高声喊道:“请越王发兵田忌天兵应战也”喊声落点,便飞马驰向楚军大阵右边的山头,站在了一面亮黄色的大纛旗下。

    “海神天兵灭杀黄虫”越王姒无疆一声高喊,土红色大纛旗急速摆动,山头上的几百支海螺号凄厉长鸣,海蓝色的狰狞大阵便轰轰轰的向楚军压了过来,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楚军大阵却象沉寂的山谷,只闻风卷旌旗的猎猎之声。待海蓝色大阵压到半箭之地,楚军山头突然战鼓如惊雷滚动,黄色方阵万箭齐发,海蓝色的浪头便轰隆隆卷了回去与此同时,田忌山头的黄色大纛旗四面摆动,几百支牛角号呜呜吹动,便听两面山谷中惊雷大作,一面涌出的两千辆战车如山崩一般压向海蓝色大阵,一面涌出的五万骑兵如潮水般卷向越国两翼的战车与骑楚国的战车全部是两马驾车、车下五十卒、车上甲士三名的中型战车。车上甲士配备长矛硬弓,车下步卒都是吴钩藤牌。越军步卒的个人技击能力虽然出色,但却从来没有结阵而战的训练传统,其战法与北方胡人的散漫冲杀如出一辙。如此步兵又无壕沟掩体,与山岳般压来的战车正面撞击,立即被分割得七零片呼喝吼叫。战车后的配伍步卒趁乱猛砍猛杀,漫山遍野的海蓝色“天兵”大阵,顿时成了楚军的大屠场。车战是成本极为高昂的一种古典战法。战车精良、车上技击、车下配伍,是车战的三个基本要素。一辆装备精良,经得起高速奔驰、剧烈颠簸、强力冲撞而又能保持作战性能的战车,大约需要数十家农户的一年的赋税才能打造出来。春秋时代,一个大诸侯国能拥有一千辆战车,便是非常难得的了。而车上甲士的技击训练更是严格。且不说在高速颠簸中保持长矛击刺、强弓远射的杀敌能力,仅甲士所需要的基础功夫驾车、马术、车上平衡、相互配合保护等,就远非一般人所能胜任。而与车战配伍的步卒与寻常步兵也有很大不同,除了跟随战车奔跑杀敌的速度与耐力,还得保护战车不被敌方伤害,同时又必须在高速奔跑中结阵杀敌。也就是说,车战是一种完整的战争方式,它对各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绝不仅仅是简单的马车加步兵。这种高昂的成本,是车战消亡的重要原因。到了战国之世,频繁的战争使车战所需要的各种资源根本无法满足:战车无法快速打造,车上甲士无法成批训练出来,配伍步卒也难以大批挑选出来,就连适合驾驭战车的良马也根本无法源源提供。目下,楚国这车上甲士与车下步卒就多有滥竽充数者。为了确保战车的冲击力,田忌事前对战车兵作了适度裁减。车上甲士减为每车两人或一人,车下步卒每车减为三十卒或二十卒,年长迟钝者全部改为弓弩手,所留甲士步卒都是较为精悍的劲卒。所以,楚军战车在平坦的河谷原野上展开,轰隆隆铺天盖地,威力竟大是惊人

    两翼的骑兵冲杀,又是另一番景象。越军的骑兵与战车本来就是越王姒无疆的直辖亲军,寻常都在中央主阵保护越王。偏偏今日以“海神天兵”做了主阵,骑兵战车被摆在了两翼,越王的重型战车也脱离了战车阵形,飞上了一座山包去指挥大军。楚军骑兵一出谷口便分为两路,一路杀向越军的三万骑兵,一路包抄越军的三百辆战车。越军的骑兵与战车本来就缺乏训练,数十年来几乎没有经历过实战,战马、骑士、战车,都成了徒有其表的仪仗兵。相比之下,楚军毕竟长期与中原冲突,骑兵更是最经常使用的快速力量,基本的战力始终是稳定的。冲击越骑的这路楚军骑兵也是三万,兵力相当,按照骑战规矩,正是旗鼓相当。但一经在原野上展开,三万越骑却大见狼狈旗帜散乱,盲目窜突,大呼长吼间纷纷人仰马翻楚骑尚未冲杀到核心,越骑先自乱做一团,有的要冲过去保护越王,有的要与战车会合,有的要逃跑,有的要杀敌,自相冲突践踏,完全不成阵形。楚骑山呼海啸般杀来,吴钩闪亮翻飞,不到半个时辰,越军骑兵便完全土崩瓦解另一路骑兵对战车更是奇观。战车是老式重兵,骑兵是新军重兵。车战时代没有集团骑兵散骑例外,所以也没有战车与集团骑兵交战的先例。目下,战车在中原战争中消亡,集团骑兵也没有过与战车交锋的战例。如此一来,这场车骑之战便成了无经验规矩可循的乱战。战车与骑兵,都以快速奔驰为基本点,谁丧失了速度,谁便丧失了冲击力。战前,田忌给这两万楚军骑兵的战法是“百骑对一车,先车后卒”。按照越军战车一车百卒的军制,三百辆战车共三万兵力。楚军的一百骑对越军一百卒加一辆战车,也是旗鼓相当。谁知越军战车一开始奔驰迎击,山原上便大是热闹起来:越军的老旧战车一经剧烈颠簸,有断轴者,有折辕者,有甲士摔下战车者,有步卒被战车碾死者,甚至有车轮四散而战马只拖着车厢狂奔者楚军骑兵冲杀间竟忍不住一片哈哈大笑

    日暮时分,战场的喊杀声沉寂了,昭关外惟有楚军欢呼胜利的声音。

    整整两个时辰,越国的二十万大军土崩瓦解,姒无疆被乱军所杀,越军残部全部降楚。在楚军的欢呼声中,楚威王在昭关举行盛大宴会庆功。张仪、田忌被楚威王隆重的请到了最为尊贵的中央位置,楚威王自己与随行大臣则全部在偏座。张仪洒脱不羁,见楚王盛情难却,也就哈哈大笑着坐了。田忌却是几番推辞,总算被楚威王扶到了案前,还是如坐针毡般大不自在。“诸位臣工,”楚威王兴奋的举起了大爵:“一战灭越,全赖先生谋划、大将军统军大战之功来,为先生,为大将军,干此一爵”“先生万岁大将军万岁干”全场欢呼,个个痛饮。

    “启奏我王,”令尹昭雎起身高声道:“臣请赐封田忌大将军三县之地,封号武成君,统率大楚兵马,北上与中原争霸。”“臣等赞同”楚国大臣竟是异口同声。

    楚威王爽朗大笑:“大将军,本王正有此意,就做楚国武成君如何”

    田忌一脸肃然,拱手答道:“楚王与先生本有定议,田忌只打这一仗。”张仪看看楚威王笑道:“楚王英明,岂肯做食言自肥失信于天下之事”“噢,那就回头再议了。”楚威王岔开话题道:“先生、大将军对灭越后事有何见教”张仪悠然笑道:“越国立国一百六十四年而被楚灭,使楚开地千余里,增民两百万,几成半天下之势,天下待楚国将刮目相看也。然则,越国部族散居荒山、水泊、海岛,极难归心。欲得真正安定,化越入楚,尚需派出一支大军常驻越地十余年,待其民心底定后再行常治之法,方为上策。”

    “大将军之见呢”楚威王似乎更想听田忌的看法。

    田忌坦然道:“先生所言,极是远虑深彻,田忌以为大是。”

    “好”楚威王拍案:“明日即派大军开赴越地,化越入楚”

    突然,大帐外马蹄声疾,大是异常楚威王尚在沉吟间,辕门已经传来锐急的报号声:“房陵军使,紧急晋见”话音落点,便见一人跌跌撞撞进帐,一身污秽血迹,扑在楚威王案前便是嚎啕痛哭。

    帐中皆愕然变色,楚威王却大是暴躁,拍案怒喝:“败兴说话噢”

    “禀报我王,”军使哭声哽咽道:“秦军偷袭房陵,夺我府库仓廪,杀我三万余人,汉水之地三百里,全都让秦国占了啊”偌大军帐,竟死一般沉寂,方才的隆重喜庆气氛片刻间荡然无存汉水三百里土地尚在其次,房陵数百座粮仓府库的失守才当真令人心惊肉跳那里储存了楚国十分之七八的粮食兵器财货,夺走房陵,无异于夺去楚国近百年的府库积累。对于任何一个楚国人,这都是难以忍受的噩耗

    死一般的寂静中,楚威王面色铁青,牙关紧咬,“咣当”将一只铜爵摔在地上。令尹昭雎阴沉着脸站起,突然一声大喝:“张仪给我拿下”

    田忌愤然高声道:“且慢此事与张子何干田忌请楚王说话。”

    楚威王冷冷的瞅了田忌一眼,大袖一甩,转身而去。如此几番折腾,张仪竟然还愣怔在座中,苍白的脸上木呆呆没有丝毫反应田忌大急,疾步上前就掐住了张仪的人中穴,大喊一声:“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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