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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东方龙蛇 第五节 两使入秦皆惶惶第(1/2)页
节气刚到“义气至”,齐湣王便下诏苏代立即出使秦国。

    出使秦国是窝冬时的谋划,苏代自然在心。他原本想在清明之后西行,届时冰开雪消,一则路上快捷,二则也与使节三月春行习俗相合,不使秦国感到突兀。苏代没有想到齐湣王比他更急,竟是立催上路。齐国三十节令,纵是清明节气,也比中原的清明早了十多日,这“义气至”头上,实际还在二月初旬,正是春寒料峭路面冰封原野皑皑的时分,甭说使节,连商旅也都极是稀少。然则齐湣王的脾性是不容违拗的,没奈何,苏代也只有上路了。

    虽然走得早,路上却走得慢,一是快不了,二是不想快。苏代很清楚,邦交斡旋的奥妙全在于自然得体,尤其是探察对方动向,更要不着痕迹。在春寒之际急吼吼入秦,却只说些见机而作的话,十有八九是要难堪的。而邦交失败了,朝野只会谴责他苏代,谁也不会去指责齐湣王而为他开脱。只要出了临淄,快慢便是自己的事,这也算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吧。于是,苏代一路缓缓西行,到得咸阳便已经是杨柳新枝的三月初了。

    苏代第一个想见的,便是樗里疾,第一个要见的,也是樗里疾。其所以想先见樗里疾,是因为此人与苏秦张仪孟尝君都是交谊笃厚,对他苏代也算熟悉,说起话来方便自在,不象新贵丞相魏冄那般生硬。而这个樗里疾又恰恰是右丞相分掌秦国外事,邦交官署“行人”便由他统辖,但凡外国使节都必须先到这里交验文书、排定面君日期并安顿驿馆等级。如此这般,正合了苏代心意,一辆青铜轺车十名护卫骑士便辚辚隆隆的到了右丞相府。

    秦国素来没有令人心烦的门吏关节,插有“齐国特使”车旗的马队刚一停稳,便有门吏大步迎来:“敢问特使高名上姓可是即刻晋见丞相”苏代车后书吏一报名一点头,门吏便快步走到门厅对着院内一声传呼:“齐国特使苏代请见丞相”便听呼声迭次传进,片刻间便有一名黑衣官员快步迎出,在车前一拱手道:“丞相行走不便,在下职司行人,恭迎特使。”苏代道一声“多谢”,便下了车带着一名书吏跟着这个行人进了府门。

    “嘿嘿,上卿远来,老夫却是失礼了,请入座。”樗里疾显然老了,阳春已暖却还是一领翻毛皮袍,案旁一个木炭红亮的燎炉,黝黑的脸膛上已经有了一副花白的胡须,除了那双依旧明亮深邃的眼睛,乍一看去,似乎眼前便是一个胡人老酋长。

    苏代便是深深一躬:“丞相老寒腿,孟尝君托苏代带来了一味海药,或许有用。”说罢一摆手,身后书吏便捧过一个两尺多高的铜匣,恭敬地放到樗里疾面前的大案上。苏代上前一摁铜匣顶端,“当啷”一声,铜匣竟变成了四张铜片摊在了案上,一个细脖大肚的陶瓶便赫然立在了眼前。陶瓶肚上却画着三样完全不相干的物事:一条五色斑斓的怪蛇,一支外形似麦却又开着蓝色花儿的怪草,一只酱红色的怪异甲虫,三物蟠曲纠缠竟是分外夺目

    樗里疾打量笑道:“嘿嘿,孟尝君又来折腾老夫了,这几样怪物便是海药了”

    “老丞相,此乃海上渔人部族之秘药,叫大散寒。”苏代饶有兴致地指点着陶瓶画,“你看了:这种怪草叫蒒,产于大河入海处的孤岛,每年七月成熟,却不能立即采割,须得渔人扎帐守望,直到冬日枯干方能连根拔起。渔人叫这蒒草为禹余粮,说是大禹治水时天寒地冻,将谷饼冻成了石块,人不能食,大禹命抛于河中以水化之,却不想经河水一泡,谷饼便筋韧可口,但咬一口,人便浑身热汗。大片饼渣随波漂流入海,被海浪激上小岛,便生出了这种蒒草。蒒草果实如麦粒,渔人又呼为自然谷,热力奇佳,入药为驱寒神品也。”

    “嘿嘿嘿,这条怪蛇呢”樗里疾见苏代讲说得明白,也来了兴致。

    “这是东瀛海蛇,色如火红,长在冰海极寒中游食,极难捕捉。渔人远舟入海,唯在冬日登荒无人烟之孤岛,方可偶然在海潮鱼群中捕得一两条而已。但有一蛇入舟,鱼船便温暖如春,渔人又称火海蛇。入药妙用无穷也”

    “嘿嘿,讲究如此之多了这只带毛甲虫呢”

    苏代指点道:“这种甲虫叫射工虫,还有三个名字:射影、短狐、蜮。此虫生于吴越山溪阴湿处,性极阴寒,口成弓弩形,于丈余之外能以寒气射人。但中气射,人便生出热疮,急需大冰镇敷三日,否则无以救治。此三物各一,入兰陵果酒一坛,浸泡三冬,便成绝世大散寒。”

    樗里疾不禁喟然一叹:“此等功夫,却是难为孟尝君了,老夫受之有愧也。”

    “老丞相何出此言”苏代笑道:“孟尝君附有一信,老丞相一看便知了。”

    樗里疾打开泥封铜管,抽出一方白绢,却见几行淋漓大字赫然在目:

    樗里子如晤:倏忽十年,念公如斯昔年一知樗里子寒腿痼疾,便欲早成此药。奈何三物难得,又浸泡三冬,竟是耽延十年之久,以至樗里子老境唯艰,心下何安矣苏子入秦,邦交大义却与你我交谊无涉,公但心知便了。

    樗里疾揉揉眼睛笑道:“嘿嘿,此药神奇,却只怕是不好喝呢。”

    苏代笑道:“此药有射工虫,便最是好喝。老丞相请看了。”说罢便从摊开的铜片上拿下一只镶嵌的陶杯,又拔下一支镶嵌的铜针,将陶杯口倾斜对准陶瓶大肚一黑点下,而后便用铜针向陶瓶大肚的黑点上只一刺,只见一股红亮的汁液便激射而出,顷刻半杯。苏代便迅速伸掌一拍陶瓶,红亮汁液便骤然断线了。苏代捧杯笑道:“此坛有射工之气,不可开封。每三日,饮半杯,丞相记住了。常人几杯便可散寒,丞相老寒腿,一坛之后若未痊愈,孟尝君当再为设法了。来,请丞相饮了此杯。”樗里疾悠然便是一叹:“此等天地神奇,一坛不可,便是老夫命该如此也。何敢当再为设法来,老夫便饮了”

    正在此时,旁边的行人突然一步跨前:“禀报丞相:此药诡谲,容太医验过再饮不迟。”

    樗里疾哈哈大笑:“不信孟尝君,天下信得何人也”竟是举起陶杯便“吱”的一声吸啜个一干二净,向苏代一亮杯底,“好说公事了。行人先带书吏去勘验文书,上卿坐了。”

    苏代入座拱手道:“苏代此次出使,原是两事:一则说一件人事,二则为齐秦旧盟新续。两事均非吃紧,便想先行与老丞相叙谈一番了。”樗里疾却飞快的眨了眨小眼睛,摆摆手笑道:“邦交规矩:使节无私语,叙谈个甚来再说老夫这分掌行人,也只是个迎送而已,正事么,待老夫排定面君之期,你再说不迟了。”苏代原是机敏无双,见樗里疾不想多说,便悠然笑道:“如此也好,我便歇息两日,看看咸阳新气象了。噫老丞相头上忒多汗水”

    说话之间,便见樗里疾额头大汗淋漓,黑脸涨红,连叫:“怪煞怪煞如何这般燠热搬开燎炉”及至搬开案旁木炭火燎炉,樗里疾犹自喊热,竟将那领翻毛大皮袍也脱了,站起来嘿嘿笑道:“直娘贼,开春了就是不一样,热得好快。噫不对也,这膝盖骨酸痒得甚怪”苏代蓦然醒悟,惊喜笑叫:“大散寒见效了没错,老丞相大喜也”樗里疾也明白过来,嘿嘿嘿只笑个不停:“直娘贼田文这小子有手段却教老夫落个还不清的大人情。嘿嘿嘿,忒煞怪了,这四肢百骸都软得要酥了,酥了”说着便是脚下一软,竟跌坐在苏代身边。苏代兴奋得满面红光,连喊“来人”两个侍女飞步而来,苏代便是一声吩咐:“快抬竹榻来,让老丞相安卧歇息。”一时可坐可卧的竹塌抬来,樗里疾被两名侍女扶上竹塌犹自嘿嘿笑个不停:“直娘贼,酥软得好快活,比田文小子当年骗老夫到那绿街热水泡,强到天上去了”苏代见樗里疾兀自嘿嘿嘟哝,竟是一片天真快活,不禁便大是感慨。

    原来,苏代对孟尝君托他带来的这色小礼也没在意,只做了说开话题的引子而已,不成想这坛海药竟是神奇得立见功效,如何不使他大有光彩毕竟,樗里疾是秦国王族老臣,又是天下智囊名士,若能使他从半死不活的僵卧中恢复如常,孟尝君这份情意便是太大了,他这邦交斡旋便也无形中风光了许多。

    在咸阳转悠得一日,苏代便接到行人知会:宣太后与丞相魏冄明日召见。

    次日清晨卯时,便有行人领着王宫车马仪仗来接苏代。到得王宫广场,淡淡晨雾已经消散,咸阳宫小屋顶的绿色大瓦在春日的阳光下一片金红灿烂,粗玉大砖铺成的广场上垂柳成行,更兼庭院草地上遍地杨柳,轻盈的柳絮便象飘飞的雪花弥漫了宫廷,竟使这片简朴雄峻的宫殿有了几份仙山飘渺的意味儿。苏代不禁便从轺车中霍然站起油然念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飘雪飞飞,飞飞霏霏,柳絮如斯”吟罢便是一声赞叹,“宫柳风雪,无愧咸阳美景也。”

    “上卿好诗才”一阵洪亮的笑声正从飘渺的柳絮风雪中传来,“魏冄迎候上卿。”

    苏代连忙下车遥遥拱手:“丞相褒奖,愧不敢当。齐使苏代,参见丞相。”

    魏冄笑着快步迎来:“苏子天下名士,何当如此拘泥”走到面前便握起了苏代的右手,“来,你我同行”便执手并肩进宫,竟是将迎候使节的诸多礼仪一概抛在了脑后。苏代没想到进入秦宫竟是如此简单,匆忙之下,竟是无以应对,被魏冄拉着手便匆匆大步的进了东边一座宫殿,直到绕过殿中一座黑色大屏,魏冄才放开苏代,径自向上一拱手:“禀报太后:齐国上卿苏代到。”苏代醒悟,未及细看便对着中央一躬:“齐国特使,职任上卿苏代,参见太后。”

    “苏代,我在这里,你却向何处看了”东面传来一阵明朗的女子笑声。

    苏代大窘,抬头一看,才知中央王座是空的,只东首一张大案前坐着一位宽袍大袖的女子,除了高高的发髻中一支长长的碧绿玉簪,却没有任何珠玉佩件,竟是惊人的简朴干净。然则只是那一阵泼辣讥讽的笑声,便令任何使节都不敢轻慢。苏代久有阅历,自然一眼便知,此等不靠排场作势的太后才真有分量,便是重新郑重一躬,又一次报号参见。

    “苏代,入座便了。”宣太后笑道,“秦王西行巡视,便由本后与丞相见你了。子为邦交高手,入秦何事但说便了。”说话间,煮茶的侍女已经给苏代捧来了一盏热气腾腾的红茶。苏代举盏呷了一口,表示了对主人礼敬的谢意,便拱手笑道:“苏代虽奉王命入秦,然却想先说一件使命外之事,不知太后可否允准”宣太后尚未开口,魏冄便高声道:“国使无私语。既知使命之外,上卿何须再说”宣太后却是一摆手笑道:“使者也是人了,如何便说不得私话说,想说甚说甚,晓得无”一番秦楚相杂的口语,却是家常自然得没有任何礼仪拘泥。

    苏代一拱手便道:“丞相所言,原也正理。只是此事非公亦非私,虽在使命之外,却与秦国利害相关,故而请准而后言,无得有他也。”

    听说与秦国利害相关,魏冄顿时目光炯炯:“如此甚好,上卿但说便了。”

    “苏代一事不明,敢问太后。”先引开一个话头,苏代便悠然笑道,“甘茂奉命出使齐国,已有半年有余,太后见我,如何不问甘茂使命成败”

    “哦,甘茂呀。”宣太后目光一闪,恍然醒悟般笑道,“使者不回,便是使命未完了,何须探问又不是小孩童出门做耍忘记了回来,可是了”

    “太后若做如此心胸,苏代自是景仰,也便无话可说了。”苏代说罢,便端起茶盏悠闲的品啜起来。旁边的魏冄却是着急,一拱手急迫道:“上卿明言,甘茂究竟如何了”苏代却不说话,只是微笑品茶。宣太后情知苏代要她开口,便轻轻笑道:“上卿想说但说便了,何须买弄关节”苏代心知已是火候,放下茶盏便是一声叹息:“不知何故,甘茂已经向齐王请求避难,不愿再回秦国了。”宣太后笑道:“齐王却是封了甘茂几百里啊”苏代正色道:“齐秦素来结好,齐王自是不敢轻纳。目下,甘茂只是暂居客卿而已。兹事体大,却不知太后要如何处置”魏冄顿时满脸冰霜,啪地一拍长案:“叛国贼子齐国当立即递解与我,明正典刑”宣太后看了魏冄一眼道:“少安毋躁,急个甚来”转对苏代笑道,“苏子既说,必有良策,不妨教我了。”

    苏代笑道:“既蒙太后垂询,自当知无不言。方今天下,名士去国者数不胜数,若以去国之行即加叛逆大罪杀之,无异于自绝天下名士入秦之途,诚非良策也。然则甘茂曾为将相,深知秦国要塞虚实与诸般机密,若联结东方大国攻秦,岂非心腹大患惟其如此,甘茂不可流于他国。为秦国计:不若许甘茂以上卿高位,迎其回秦,而后囚禁于机密之地,似为万全。太后丞相以为然否”

    “此计大妙”魏冄拍案笑道,“我看可行。上卿果真名士良谋也。”

    “苏代呀,”宣太后微微一笑,“甘茂与你相熟,你出此计,却图个甚来”

    “一则为公,一则为私。”苏代竟是毫不犹豫,“为齐秦之好,齐国不好容留甘茂。为私人计,齐有甘茂,孟尝君与我却何以处之”

    宣太后笑了:“这话实在,我信了。”

    魏冄也醒悟过来:“如此说来,秦国却要报答齐国了”

    “丞相何其直白也。”苏代一阵大笑,“邦交来往,利害为本。齐国吊民伐罪兴兵除害,秦国若能助一臂之力,便是相得益彰也,何有报答之说”

    “吊民伐罪”魏冄冷冷一笑,“齐国又要吞灭谁家了”

    苏代正色拱手道:“太后丞相尽知:宋偃即位称王以来,残虐庶民,亵渎天地,横挑强邻,夺楚淮北之地三百里,夺齐五座城池,又吞灭滕国薛国,天怒人怨,天下呼之为桀宋。齐国讨伐此等邪恶之邦,岂非吊民伐罪若能得秦国襄助,东西两强之盟约便将震慑天下。此邦国大利也,愿太后丞相思之。”

    “秦国出兵,可能分得宋国一半土地”魏冄沉着脸便是硬邦邦一句。

    苏代笑道:“秦国助齐灭宋,齐国便助秦灭周。三川之地虽不如宋大,丰饶却是过之。”

    “也就是说,秦国只出兵,不得地。”魏冄竟硬生生将话挑明。

    宣太后笑道:“上卿说明了便好,丞相何须如此急色了。苏代呀,此等灭国大计,容我等想想再说了。三日吧,我便回你。”说罢便起身径自去了。

    “行人送上卿出宫。”魏冄吩咐一句,便也大袖一甩去了。

    此时只能客随主便,苏代便是微微一笑回了驿馆。用完晚汤,苏代便在驿馆庭院中转悠思忖起来。苏代明白,此行只是试探,既是试探,便无须一定要秦国一个明朗承诺,尽可先说开话题让秦国君臣去计议。尽管没有明朗,苏代还是敏锐觉察到了宣太后与魏冄对齐国灭宋的冷漠,甚至隐隐地感到了一种强烈地敌对气息。灭宋尽管是齐国数十年来的梦想,但没有适当时机,没有天下大国的默许与盟约,这个梦想便很难成真。根本因由,便在于宋国是一个仅次于七大战国的中原王国,吞灭滕薛两国后,宋国便成为卡在楚、魏、齐、韩之间的一片辽阔缓冲地带。谁但灭宋,便立即直接面对其他大国,形成对中原几个战国的直接威慑。且不说秦赵两国,便是楚、魏、韩,也不会赞同齐国独吞宋国。正是因了这种牵制,对宋国垂涎欲滴且都有实力灭宋的几个大国,竟是谁也不能动手。偏是这个宋康王狂妄热昏,竟果真以为战国诸强对他奈何不得,十数年间东征西战,趁着山东六国与秦国拉锯大战,夺齐五城,夺楚三百里,还吞灭了两个小国,竟果然无人问津。于是,宋国便成了中原唯一不是战国的大国,比另一个趁乱称王的中山国却是大了许多。宋康王也是老而弥辣,竟是在八十岁的高龄上雄心勃勃,自诩“皓首中兴”,要恢复宋襄公的宏图霸业。

    谁知如此一来,灭宋更成了一个更棘手的难题。

    齐宣王时期几次想灭宋,都在苏秦的坚执反对下作罢,原因便是投鼠忌器,时机不到。齐湣王即位,以灭宋为大业根基,可苏代与孟尝君也是一力拖延,根本原因,也是在等待时机。以苏代的谋划:齐国得首先了了与燕国的仇恨,然后以“分宋”为盟约,联合至少四国灭宋,方可成事。然则,秉性乖戾的齐湣王却是一意孤行,断然要独吞宋国。只是因了苏代与孟尝君的反复劝谏,齐湣王才勉强赞同苏代出使结盟,但却有一条铁则:只能谋取他国出兵,不得答应他国分宋如此盟约,却有谁家能欣然赞同本想以处置甘茂的谋划换取宣太后与魏冄的支持灭宋,谁知竟是碰了个软钉子,宣太后显然不悦,只是没有公然发作罢了。

    “禀报上卿,”一个扮做文吏的随行斥候匆匆走来低声道,“一辆缁车接走了宋国特使。”

    “何时接到何处去了”苏代顿时警觉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前。末将跟出驿馆尾随,看着缁车进了丞相府。”

    “好,继续盯住这个宋使。但有异常,立即来报。”

    “嗨”斥候转身大步匆匆的去了。

    原来,宋康王对齐楚韩魏四国也是紧盯不放。二十多年来,不管中原战国如何咒骂“桀宋”,如何咒骂老宋偃“皓首匹夫”,老宋偃都没有松了心劲儿。相反,恰恰是这种铺天盖地的咒骂斥责,反倒是助长了老宋偃的雄心气焰。在夺得齐国五城的庆功大典上,老宋偃对忠诚追随他的一班将领说:“本王五十三岁即位,不畏天命,不畏鬼神,唯以中兴先祖霸业为重任普天之下,除了秦国,任谁也挡不住我大宋战车。”众将领便是一阵齐声高呼:“宋王万岁中兴霸业”老宋偃便是一阵哈哈大笑:“本王只一个字:打先打到天下第八战国再说。”这个目标似乎近在眼前,将领们更是一片呐喊:“煌煌大宋第八战国万岁”

    正在老宋偃与将领们秘密商议,准备对韩国发动一次灭国大战的时候,斥候传来了齐国要发动三十万大军灭宋的消息。老宋偃再狂妄,毕竟还知道三十万大军的分量,沉吟一阵,便是冷冷一笑:“谁说田地是青蛟一条海蛇而已。老夫便来一次上兵伐谋,合纵秦国,切了这条海蛇”大尹华蓼立即赞同,慷慨请命出使秦国。

    老宋偃一点头,华蓼便轻车简从连夜奔赴咸阳。

    大尹,便是宋国的主政大臣。在春秋时期,宋国是一等诸侯大国,为了撑住殷商王族后裔的体面,官职设置便是煌煌齐楚,六卿、四师、五司等,仅大臣职位就有四十二个。官职虽然很多,任事却是一团乱麻。当时天下对宋国的官职设置有个评判,说是“宋之执政,不拘一官,卿无定职,职无定制”。几百年下来,官职盈缩无定,大臣事权不明,便成了宋国传统。进入战国以来,宋国就像泄气的风囊般干瘪了,国中大臣官署也寥落得竟只剩下七期宋国曾经长期依附楚国,便在官制上向楚国靠拢,六卿五师等等执政大臣竟全部莫名其妙的没有了,原先很不起眼的仅仅相当于中大夫的“大尹”却成了唯一的执政官,而且名称也改叫了楚国的“令尹”。其余一班将军则随事定名,竟是没有任何成法。到了老宋偃夺君称王,文职大臣几乎只剩下这一个大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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