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城血卜 第二节 尘封的兵器库隆隆打开第(1/2)页
午后时分,战场终于沉寂了。
六万民军原本便没有任何结阵而战的训练,虽说人人都有些许技击之术并有长短不一的各色剑器,但在历经长期严酷训练的辽东大军面前,却是毫无章法,更有一个致命缺陷,手中没有盾牌。对于结阵大战的步卒,盾牌非但是个人搏杀的必备防护,更是结阵对抗铁骑的坚实屏障。步卒无盾,便只能有攻无守。饶是这些商旅子弟们拼命搏杀,也没有过得一个时辰便几乎全军覆没田单部族的近八百名家兵尚算得训练有素,也战死了大半,唯余三百骑士结阵不散,死死保着三处剑伤的田单且战且退杀回了即墨西门。顾不上包扎伤口,田单便跌跌撞撞的冲上箭楼了望战场。此刻他只有一个心愿,便是亲眼看着老将军全身回城。可放眼望去,遍野都是燕军的蓝边红色战旗,即墨铁骑竟是踪迹皆无正在田单愣怔之时,便见大队燕军铁骑飓风般卷到城下骤然勒马,激扬的尘柱竟直冲城上女墙,呛得田单与士卒不禁一阵猛烈的咳嗽。
“城上军民听了”威猛剽悍的骑劫在马上高喊着,“即墨铁骑全军覆没轸子老匹夫也被我杀了且看这是何物”一个骑士用长矛挑着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燕军骑士一片高喊:“轸子首级在此齐人开城降燕”骑劫哈哈大笑,带血的长剑直指城头:“齐人狗熊一窝,若不拱手降燕,便将尔等头颅一齐挂上高杆”燕军立即一片呐喊:“抗我大燕者,立杀不赦”素来沉静的田单此刻也是怒火中烧,戟指城下嘶声大吼:“燕人休得猖狂即墨要为老将军复仇要即墨降燕,休想”城头原本已经涌满惊恐无措的守军,此刻却是万众一心,齐声呐喊:“为老将军复仇”“即墨不降死战到底”“竖子猖獗也”城下骑劫便是一声怒喝,“步军列阵壕桥云梯攻城”正在此时,燕军阵前一马飞来,遥遥高喊:“昌国君将令,毋得攻城,后退十里扎营违令者斩”骑劫脸色顿时铁青,狠狠骂了一声:“鸟令”又向城头吼叫一声,“尔等狗头,多长两日”再转身又是一声大吼,“愣着钉桩退后十里扎营”暮色斜阳之中,燕军缓缓后退了。晚霞将即墨城楼染得血红,与城外郊野无边无际的红衣尸体溶成了一片血的海洋,天边飞来大群大群的乌鸦秃鹫,嘎嘎啾啾的起落飞旋,浓浓的血腥味儿弥漫了即墨原野。
“田氏骑士何在”田单嘶哑着声音大喊了一声。
城楼上“嗨”的一吼,挤在田单两边的骑士便肃然成列。
“随我出城,找回老将军遗体”
茫茫暮色之中,一队铁骑飞马出城,消散在骑兵厮杀过的广阔战场。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星星点点的火把依然在旷野摇曳闪烁,直到三更,火把马队才渐渐聚拢飞进了即墨。
待马队将轸子老将军的无头遗体抬到即墨令府邸时,眼前的景象却使田单愕然了。万千火把层层围在了府邸车马场前,正门廊下却是一片白发苍苍的老人,层层叠叠的人山人海,却竟然毫无声息的肃立着。见田单马队到来,人们无声地闪开了一条甬道,眼看着那具浑身浴血的无头尸体停在了廊下一张窄小的军榻上,人们木然地瞪着双眼,只有粗重的喘息飘荡着,如同冬夜的寒风掠过茫茫林海。“父老兄弟姐妹们,”田单一身血污疲惫的一拱手,“老将军尸体回来了。”话音未落,便有一个老人深深一躬:“合城军民,拥立先生主事。”
“田单主事田单主事”人山人海猛然爆发出出震天撼地的吼声。
又一个老人颤巍巍跺着竹杖:“先生以铁笼保全部族,定能出奇策守住即墨。”“先生韬略,正当报国,万勿推辞”族老们竟是异口同声。
几位将军与士卒们也是一片呼喊:“先生谋勇兼备,我等愿听将令”
望着殷殷人海,田单骤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心下不禁便是猛然一沉,四面拱手高声道:“父老兄弟姐妹们,燕军暴虐,我等须得死守即墨方有生路然则,田单虽有些许商旅应变之才,却从来没有战阵阅历。恳请那位将军主事,田单定然鼎力襄助”“田单主事死守即墨”巨大的声浪立即淹没了田单的声音。声浪方息,一位将军慷慨激昂道:“先生虽非战将,然却韬略过人铁笼得全部族,分流得全难民与即墨。大兵压境,先生身先士卒。大战方过,先生夤夜带伤于燕军营外寻回老将军尸身。此等奇谋勇略与大义节操,俺等即墨老民人人传诵。先生主事,俺等军民方有战心否则,俺等便弃城出逃各奔东西父老兄弟们说,是也不是”咬字极重的胶东口音竟是声震屋宇。
“是”“田单不主事,俺等便跑”顿时一阵雷鸣般声浪滚过。
略一思忖,田单慨然拱手:“方今之时,我大齐国脉唯存胶东。国人如此推重于我,田单当为则为纵有千难万险,田单九死无悔”“田单万岁”“即墨万岁”“新令万岁”人群顿时狂热地欢呼起来。“诸位父老兄弟姐妹们,”待声浪平息,田单高声道,“大军围城,即墨时时都有城破之危要坚守即墨,便自目下开始军民人等立即回归营地整顿兵器,青壮男丁即刻到这位将军处登录整编,老民族长、闾长与难民族长、族老及千长以上将军,请留下商讨大事。”轰然一声,人山人海便像淙淙小溪般向街巷分流而去。田单一边下令即墨令府邸的几名书吏确切登录各族人口数目,一边与族长族老将军们一一商讨要立即办理的几件大事。
第一件,城内老民连同难民的所有房屋、财货、粮食并诸般衣食起居器用,一律归公统一调配;自今日始,即墨全城都是军营,百物无一私田单沉重地说:“即墨无后援,已是兵家绝地,若不一体大公,只恐怕当不得数月便会不战自溃。田单苦心,上天可鉴”说罢转身,立即下令家老报出田氏目下财货。田单部族的六百车物资本来便没有损失,家老一宗宗报来,粮食、衣物、甲胄、盐铁、药材、干肉等等等等,非但数量大,且都是应急实用之物,若一族逃难,足以支撑田氏族人远走他乡。众人本来对着亘古未闻的“举城大公”尚有踌躇,如今见田单兜底交出举族财货,便诸般疑虑顿消,竟是一口声赞同。
“我还得补上一条,”田单一脸肃然,“理乱用重典。所有财货器用分之于民,凭诸位公推十名族老秉公立法,依法度配物。用之于军,则由后军司马奉我将令配给。无论军民,俱可举发不公,但有徇私舞弊者,一律剐刑处死”“彩也”众人本是四海聚来,对此严刑峻法却是异口同声地大肆喝彩。这个最大的难关一过,余下的军民混编、推举将领、加固城堡、清点府库、建立兵器作坊等等诸般事宜便是人人献策异常顺当。雄鸡报晓的时分,诸般大计已经商定就绪,立即分头行事去了。
在此期间,一班吏员已经在即墨令府邸为田单安好了中军幕府,并交由田单的家老与几名心腹执事照料。族长将军们散去,家老便用大盘捧上来一整只临淄烤鸡,敦促田单趁热快用,便一边忙着去请家医来为田单疗伤。田单却摆摆手叫住了家老,便是喟然一叹:“族叔呵,田单有负于你老了。”说罢便是深深一躬。白发如雪的家老愣怔了:“总事你,你要老朽离开么”田单不禁便是一眶热泪:“族叔呵,举城大公,人人皆兵,田单既受万千生民之托,如何能在身边再任私人你老与执事们”老人默然片刻长吁了一声:“大公者无私,老朽晓得。总事疗完伤,老朽便去老丁营。”一抹眼泪,老人转身便去了。片刻之间,那名随田单奔波列国的家医便提着药裢跟在家老身后匆匆来了。眼看着田单清洗包扎完三处刀剑伤,家医说了不打紧,老人便深深一躬默默转身走了。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田单竟是久久不敢抬头。老人跟了田氏三代总事,在田单父亲时便是掌事总管了,数十年忠心耿耿为田氏部族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今垂暮之年,却要去老丁营住通榻大铺做杂役粗活,却教人如何忍心长叹一声抹去泪水,田单一把推开烤鸡便匆匆出府了。太阳已经到了城头,巡查防务之外,若无大战,今日一定要清点完兵器库。这是目下头等大事。
即墨是齐国东部的一座大城,名副其实的兵家重镇,其根基正是即墨田氏奠定的。田单作为继任族长,对族藏典籍十分熟悉,清楚的记得田氏营国制中的记载:“即墨为要塞之城。城下阔于高倍,上阔与下倍;城高五丈,底阔二丈六尺,上阔一丈三尺六寸,高下阔狭以此为准。城外壕沟阔二丈,深一丈,底阔一丈。城墙夯土为体,岩石为表,东西长三里,南北阔二里。”按照如此规模,即墨几乎便是战国兵家所谓的“千丈之城,万户之邑”。事实上,在田氏镇守即墨的年月里,即墨也确曾是除了临淄之外的齐国第二大城。巡视一周,田单发现即墨城雄峻依旧,只是多年太平打仗也都在西部便居安不思危,女墙箭楼已经多有破损,城外壕沟已经变成了一道浅浅的干沟渠,城墙外层石条也脱落了许多,裸露出的夯土已经疏松得唰唰掉落了。
田单思忖一阵立即下令:“着后将军即刻带领三千兵卒,并发七千男丁,一日之内立即加深西门外壕沟旬日之内,四面壕沟一律加深至建城本制。作坊土木工匠一律上城日夜修葺,旬日之内务使城防完好如初”中军司马一声领命,立即飞步去了。查勘完城防,田单便带着几名军吏来到兵器库。即墨兵器库占地十亩余,六十余间三丈多高的巨型石板屋分东西中三列层叠矗立,三列之间便是两条六丈宽的夯土大道,可并行四列大车运送兵器,规模堪称齐国要塞第一而今却是满目萧疏,库房尘封铁门锈蚀,大道中竟是荒草摇摇。田单不禁皱眉:“即墨守军不换修兵器么”旁边军器司马便红着脸惶恐道:“此间兵器库尽皆防守器械,即墨数十年无战,也只换修剑矛弓箭甲胄马具盾牌等,这里”便吭哧着说不下去了。
“全部打开,全数清点。”
“嗨”军器司马一挥手,看守府库的军吏领着一队老卒连忙快步跑来,一座一座的隆隆打开了库房。“这右列是飞兵械库。”军器司马指着右边大铁门顶端的“飞兵”两个大字。田单点点头:“那便是铁蒺藜檑具等一般兵器了”
“正是”
“立即调来一千健旺老者,清扫库房,清点兵器,修葺道路,务必使兵器搬运畅通”田单说罢便大步进了飞兵库,逐一查看了大量囤积的锈蚀器械,不禁便是长长一叹。
这二十间石板库房囤积最多的便是铁蒺藜、铁菱角。这是抛洒在进军要道专门扎伤马脚截杀骑兵的小兵器。蒺藜者,带刺之野生灌木也,遍生大江南北,却是再寻常不过的野生草木。远古时期,人们常常将山野之间的蒺藜大量采下抛洒路面,以迟滞敌方人马。然则临时采摘毕竟不便,于是春秋时期便有了碎木块制作的木蒺藜。六韬虎韬军用载:“木蒺藜,去地二尺五寸,佈百二十具狭路微径,张铁蒺藜,其高四寸、广八寸、长六尺以上,路段佈千二百具。败步骑。”这铁蒺藜,却是在战国之世有了铁器后的兵家发明用铁片打造蒺藜状的尖刺物。墨家长于守城,墨子备穴便有了在地道进出口与城门外、河道大量设置铁蒺藜的战法记载。
其次便是各种檑具。檑者,抛掷杀敌之器具也。檑起源于周代,本音乃是一个“抡”字,即挥开胳膊扔出去,久而转音便成了“檑”,因其抛掷之后隆隆若雷声滚动,便渐渐正式写成了“檑”或“雷”。周礼秋官职金疏云:“雷,守城桿御之具。”作为兵器,檑具只是一个居高临下投掷杀伤之兵器的种类名称,依据用途实际上却分为多种名目。最常用者为五种:其一,木檑。也称磙木,以整段粗大圆木打造,长四至六尺,直径至少四寸,粗则不限;木上镶嵌铁钉铁刺,从城墙连续推下,摧毁攻城云梯并杀伤士兵。
其二,泥檑。以黏土调泥,每千斤泥加入猪鬃毛与马尾毛三十斤,捣熟擀成,每
第九章 孤城血卜 第二节 尘封的兵器库隆隆打开第(1/2)页,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