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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长平大决 第七节 惶惶大军嗟何及第(1/2)页
从此,赵军大营开始了度日如年的煎熬。

    进入九月,这番大势便是谁都看得明白了。秦军是下死心要活活困死赵军了。你有车城圆阵,他却不来攻你。你若攻出突围,那精锐铁骑便便如潮水般逼你回阵。这不分明是要你回到阵中挨饿等死么前心贴后背,整日气息奄奄,当真还不如死了若来攻,赵军尚可在拼死搏杀中抢得一些战马军食,可他偏是不来,你却奈何倏忽旬日,赵军的车城圆阵已经完全丧失了开始的些许欢腾,陷入了一种无边的宁静恐慌之中。

    赵括几乎瘦成了一支人干,颧骨高耸的刀条脸,两支眼窝陷得黑洞一般可怕,乱蓬蓬的胡须连着乱蓬蓬的长发毫无章法地张扬开来,昔日紧身合体的胡服甲胄,如今竟空荡荡地架在身上。曾几何时,最是讲究尊严的一个倜傥公子竟是面目全非了饶是如此,赵括依旧在终日奔忙,查军情、抚伤兵、分配军食,竟是没有片刻歇息。

    这夜三更回帐,赵括仍是久久不能平静。目下最让他刻刻在心又大为头疼的,便是两件事:一是处置越来越多的军食纠纷,二是搜集越来越渺茫的援军消息。军食越来越少,纠葛便越来越多,昔日情同手足的战场兄弟竟大是生分了,各营各队常常为了一片挖掘出来的草根山药争得你死我活,连将军们都卷了进去,每次都让赵括心惊不已费尽心力,回到行辕犹是唏嘘不已。但最揪心的还是援军无望,乔装的秘密斥候派出了一拨又一拨,虽然回来的不多,零星消息毕竟还是有的,但每次消息都让赵括心惊一次心凉一次。先是魏国韩国首鼠两端,信陵君强争救赵被罢黜;再便是齐王不纳建蔺相如与老苏代苦谏,拒绝出兵出粮;后来又是楚国冷落平原君,对秦赵大战作壁上观;最可恨的是燕国这个早已经变蔫了的夙敌,竟在此时谋划要偷袭赵国,夺黄雀之利如此看去,这列国援兵当真便是画饼充饥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邦国无恒交,惟利是图耳,如此等等之寻常时日赵括大为蔑视的诸般谚语格言,此刻都翻江倒海般涌上心头,心中竟如鼎沸般百味俱出。

    蓦然之间,赵括竟想起了平原君说给他的一个故事:

    老廉颇当年被贬黜,回到邯郸宾朋门客尽去,竟是门可罗雀。后又复职,宾朋门客骤然俱来,又是门庭若市。老廉颇喟然长叹:“客如潮水,来去何其速也令尔等退去,一个不见”一老门客长吁一声从容笑道:“此乃人心世道,君何见之晚也天下以市道而交,君有势客则从君,君无势客则去,此固常理也,何怨之有”是啊,天下以市道而交。“市道”者何唯“势利”二字焉,岂有他哉势则为利,利可成势,无势无利,所交者何图

    猛然,赵括打了一个冷颤

    “上将军,你一整日没吃饭了。”少年军仆站在案前,锃亮的铜盘中却只有拳头大一块焦黑的干肉、一块烤得焦黄的芋根、半盏已经发馊的马奶子。

    赵括罕见地笑了:“小弧子,你还只有十五岁,都皮包骨头了。你吃了它”

    “上将军,这如何使得”少年军仆哽咽了。

    “如何使不得来这里坐下吃”

    “上将军”少年军仆大哭拜倒,“你是三军司命小弧子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夺上将军之军食啊”

    “那好,我俩人各一半。否则我也不吃”赵括拿过案边切肉短剑,将干肉芋根一切两半,“来吃也”

    少年军仆哭着吃着,突然便跳了起来:“上将军你听”

    夜风呼啸,刁斗之声隐隐可闻,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却有沉闷的惨嚎一声又一声传来,清晰而又恐怖赵括凝神侧耳,脸上渗出豆大汗珠,面目狞厉地霍然跳起大喊:“中军飞骑队出巡”提起战刀便大步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赵括带着一支稍微能大跑一阵的百骑队,终于冲到了一座有微微火光的帐篷前。一阵奇异的腥膻肉香远远便随风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倏忽之间,百夫长的脸便唰地白了。赵括飞身下马便是一声大吼:“包围军帐挑开帐门”骑士们哗地围住了大帐,当先一排长矛齐出顿时便挑开了帐门,赵括挺剑大步抢入,一望之下却是目瞪口呆。

    小小军帐中,两具尸体血淋淋地摆在草席上,四肢已经成了带血的白骨架小地坑中燃着粗大的干木柴,铁架上吊着的铁盔兀自淌着血水咕嘟嘟冒着蒸腾雾气十余名兵士正在埋头大啃带着血丝的白骨肉,脸部扭曲变形,狰狞可怖之极

    “他们吃伤兵”百夫长指着尸体嘶声大吼。

    “全部斩决”赵括尖啸一声,战刀便砍翻了一个食肉者。百人队一齐涌入,吼叫连连长矛齐伸,所有食肉兵士顷刻便被钉在了地上。

    赵括一声大喝:“急号三军集合”

    牛角大号凄厉地响彻了军营,杂乱无力的脚步漫无边际地向中央金鼓将楼下汇聚着,整整磨蹭了半个时辰,二十万大军才聚集起来。昏黄的军灯下兵士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人人青黑干瘦,全然是望不到边际的排排人干,灯光暗影里闪动着片片幽幽青光。所有的战马都被集中在旁边,它们也是瘦骨嶙峋,微弱的喷鼻声不断起伏着。

    赵括站在一辆战车上,手拄长长的弯月战刀,嘶哑的声音骤然炸出一句:“将士们,我等是人”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良久,赵括抬起头来,“弟兄们,秦人有一首军歌,叫做无衣,有人会唱么”全场死一般的沉寂中,赵括嘶哑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与子同仇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王于兴师同死共生

    说是唱,毋宁说是悲愤激越的嘶喊。万千兵士们先是低声饮泣,接着便呜咽着一齐哼唱起来。虽说这是秦人军歌,却也是天下流传的军营血肉之歌。赵人原本便是多有慷慨豪迈之士,最看重的便是军旅骨肉之情谊,谁堪如此通彻心脾之惨剧唱着唱着,喊着喊着,万千将士便是放声大哭

    “弟兄们,别哭了”赵括战刀一举,“我军已经撑持四十六天,再不能等死了今晚,杀掉所有战马,全部煮掉吃光而后收拾备战两个时辰,我等兄弟开营突围再作最后一次冲击”

    虽然没有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怒吼,但那片晶莹闪烁的幽幽青光与那迎风挺直的干瘦身板却告诉赵括:将士们是有死战之心的赵括向脸上一抹一摔,“各营杀马。”便跳下战车,向将楼下的战马群走来。这是赵括千人飞骑队仅剩的六百匹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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