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马神童(三)第(2/2)页
有人注意到一注下一两千的赌客。不过,冯万樽下注的方法与众不同,当他出现时,自然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兴趣。他一次赢了六万之后,开始有人跟他了。他需要把这些跟风的人吓退,因此突然将赌注减到了一百,有意下在概率小的点位,并且连输了几盘。
尽管如此,冯万樽仍然留意到有一个人一直在跟着自己下注。这个人生得很小巧,看上去很精致,小鼻子小眼,面部轮廓很鲜明,一双眼睛很亮很有神,一看就是个颇有心计的人。他不仅仅在跟冯万樽下注,而且在仔细揣摸冯万樽的心理。冯万樽下注虽然每次数目都不定,可有一定的规律,一般来说,如果这一注赢了,下一注他会翻倍,若再赢了,他会翻倍再下一注。但连赢两盘后,他会减少注码。他的另一个规律是如果输了,他的注码肯定减少,而且通常都是减少一半。
那个跟风的人数目上也会有变化,但显然他是一个赌鬼,当冯万樽的注码加大时,他会突然加大很多。结果有一把,他获赔一百零惊,如果再让他跟着自己赢,肯定会引起赌场的注意,那就惹下麻烦了。接下来,冯万樽有意加大了注码,每注投入了三千元,那个人大概以为冯万樽志在必得,一次投进了五十万。结果正如冯万樽所料,这一注输了。接下来一注,冯万樽将注码减到一千。那个人或许以为冯万樽信心不足,每一注仅仅下二百,结果,冯万樽赢了。
赢过这一盘,冯万樽立即抽身而退,去了餐厅。
他以为那个人会跟着他来餐厅,并且借故和他结识,但是没有,那个人仍然留在赌台前。冯万樽吃了饭,又在赌场转了转,在其他赌台前玩了几把,均下的是小注,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全都输了。他有意转到轮盘赌钱,却没有看到那位小个子。
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吃过晚饭,他结清了账目,乘当晚最后一班快艇返回了澳门。到达澳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有意选择那条小巷,从后窗翻进去,打开灯。他相信,那帮人一定还在前面守着他,只要看到这里的灯亮了,他们便会放心,以为他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没出门呢。
直到白天到来时,冯万樽才有意走出门,果然,那些人一直在这里监视他。他故意装着不知情,进进出出很多次,跑了很多地方,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他利用这个白天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在房间里安装了一个遥控开关,有了这个装置,他可以在五公里之外自由控制这个房间的灯光。到了晚上,他再一次从后窗溜出,却让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睡过一晚,冯万樽再次上了赌船。不知是不是巧合,冯万樽竟然再次遇到了那个小个子男人。那人见到冯万樽,十分惊喜,主动打招呼。冯万樽顿时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警惕地看着他。他自我介绍说:“我叫陈士俊,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冯万樽原想随口报一个假名,转而一想,如果陈士俊真是那伙的,应该早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临时改变念头,将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了他。
冯万樽走进赌场,陈士俊也跟着进去。冯万樽不清楚陈士俊的来历,心中充满了警惕,下注的时候不敢有所动作,只是偶尔小赢一把,大多数时候他是将赌注投在概率最小的号格上。陈士俊似乎对于输赢完全无所谓,一边跟着他下注,一边和他说话。
陈士俊说:“我一看就知道,你和所有的赌客不一样。”
冯万樽不露声色地说:“我怎么不一样”
陈士俊说:“别人每次只下一格,那是真正在赌,用广东人的话说,那叫博懵。你每次下五格,在赌本上虽然吃了亏,但在概率上大了五倍,这是在博。”
冯万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后来,陈士俊似乎想旧事重提,冯万樽却不搭言,陈士俊也只好沉默。
玩了两个小时,两人的战绩都只是一般,输的多赢的少,收支上相对平衡。
中午吃饭,陈士俊坚持要请客。冯万樽不太想和他走得太近,却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依了他。餐桌上,陈士俊说:“我认识你。”
冯万樽并不吃惊,只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问他:“你认识我不可能吧。”
陈士俊说:“你父亲是不是冯良开冯老前辈”
冯万樽已经认定陈士俊是那伙人派来监视自己的,因此对于他能说出父亲的名字并不惊讶,他有意表现出一副很诧异的表情,问道:“你认识家父”
陈士俊摆了摆手,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说:“八年前,你父亲和萨姆兰的那场高手之战,我和爹地一起去看过。”
冯万樽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某种细细的线勒了一下。八年前,英国赌神萨姆兰来到澳门向父亲挑战,叫嚣澳门在叶汉之后再无赌圣。媒体公开的消息说,因为受到胡老虎的邀请,萨姆兰才来澳门。可也有内幕消息在非官方渠道传递,说萨姆兰根本就看不起东方人,对于胡老虎的邀请无动于衷。后来,胡老虎想出一个主意,说澳门有一个赌圣冯良开,如何如何厉害。又说冯良开看过萨姆兰在拉斯维加斯以及蒙特卡洛赌博的录像资料,称萨姆兰赌的只是手法,而不是心理素质和科学,只能算是雕虫小技。萨姆兰于是来到了澳门,公开向冯良开挑战。那年,冯万樽十五岁,他是从父母的争吵中知道此事的。感情一直很好的父母,常常为赌博激烈争吵。最初,他们并不想让冯万樽知道此事,因此总是背着儿子。
可一旦吵起来,情绪就容易激动,声音也会越来越大。有两个晚上,冯万樽被抽泣声惊醒,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近楼梯,发现父亲和母亲在一楼的客厅里,母亲竟然跪在父亲面前哭着求他。那场赌博的筹码并不高,胜者获得一百万美元奖金。但博彩公司的盘口却高得出奇,总盘口已经超过一百六十亿港元,且百分之六十投给了冯良开。大赌共有三场,第一场赌梭哈,第二场赌十三点,第三场赌骰子。每一场又分上、下半场,上半场安排在每天的下午,下半场则安排在晚上。每半场各赌九局,九赌五胜。只有上、下半场均胜才是完胜。若上、下半场各胜一场,属为平局。三场下来,二比一者为胜。若是一胜一负一平,则以小分即总胜局计算胜负。将赛程安排得如此繁复,显然是博彩公司想出的主意,因为参加博彩者既可以赌单场,也可以赌结局,还可以赌组合。如此一来,变化就多了,投注也就更加踊跃。
冯万樽记得非常清楚,第一天中午,母亲出了车祸。那场车祸十分蹊跷,一辆泥头车冲上人行道,撞上了正在人行道上的母亲。事后,肇事司机驾车逃走,而警方找到那辆弃置的泥头车后,发现那辆车刹车、油门等均正常,同时也证实,这辆车是被盗的。警方因此怀疑博彩公司是这场车祸的幕后主使,可调查了几年也没有获得明确证据。其实,冯万樽清楚,幕后主使肯定不是博彩公司,而是地下博彩。两者的不同在于,博彩公司只为赌徒之间的博弈提供博彩平台,自己并不参赌,输赢对他们没有影响。地下博彩则不同,他们是真正的庄家。如果冯良开输了,他们很可能输大钱。父亲直到当天的赛事结束才匆匆赶到医院,第二天又要赶去赌场,只有冯万樽一个人留在医院陪母亲。第三天,母亲突然情况危殆,医院要求他通知父亲,可是他无法和父亲取得联系,直到母亲闭上眼睛,也未能见父亲最后一眼。至于那场赌博的结果,冯万樽也从没有问过。
陈士俊不清楚冯万樽心里在想什么,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说,他十分崇拜冯良开,曾要求拜其为师,但冯良开不肯收徒。他又说,冯万樽被称为赌马神童,曾有澳门媒体报道过他,他的照片被狗仔队偷拍,因为冯万樽是华裔和葡裔混血儿,外貌特征极其鲜明,所以,他见到冯万樽时,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后来见他出手,便认定了这一点。他表示,他早就想拜师学艺,只是冯良开大师不肯收他。现在既然意外地遇到了冯万樽,说明他们有缘分,所以,陈士俊希望能和冯万樽结拜为兄弟,两人一起闯世界。
冯万樽的脑子快速活动着,如果此人和那些人是一伙的,那么,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自然瞒不过他们。既然瞒不过他们,干脆也懒得瞒了,走一步看一步,看看他们到底是何用意,摸清了他们的目的,自己也好应付一些。
下午,他再一次走进赌场,陈士俊早已经在那里等他。陈士俊没有下注,似乎是专程候着他的。他四处看了看,在别处小小地下了几注,然后才回到轮盘赌台,先试着下了几注小的,每次都是五十左右,全都输了。他不断地换着位置,似乎是在寻找自己的运气方格。接下来,自然就有一次赢了,他以同样的注码在那几个相邻的方格再下一次,又赢了。这次他似乎信心大起,便加大了注码,在每个方格下了一千。
他下注的时候,陈士俊也跟着下,注码同样不大。当他突然加大注码时,陈士俊竟然在每一个方格均下了三万。冯万樽暗吃一惊,没料到这家伙如此大动作,决定教训一下他,当这次赢了之后,他有意将注码加大到二千,却投向了相反的方向。陈士俊大概以为冯万樽胸有成竹,竟然将刚刚赢得的一百零注二十万。这个数字让在场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如果他投中了一注,便意味着庄家要赔七百二十万,除去本钱一百万,还可以净赚六百二十万。冯万樽开始有些冒汗,他十分清楚,虽然潮汐会影响到落点,但由于投珠的力量不同,圆珠并非没有停在别的方格的可能,万一刚好落在他们投注的方格内,庄家会怎样处理
谢天谢地,赌珠落在了相对的方格中,陈士俊的一百万转眼成空。
下一次,冯万樽再次加大注码,每格投了五千。陈士俊显然担心自己的赌本,不敢再多投,仅仅投了五百。这次冯万樽赢了。
整个下午,冯万樽都在和陈士俊以及其他跟风者斗智斗勇,陈士俊确实是一个赌鬼,只要他手中的赌本增加,他的投注量就开始加大。冯万樽抓住了他的这种心理特点,总是设置陷阱让他去钻。许多时候,他也想抓住冯万樽的心理特点,偶尔会小胜一把,更多的时候是输给了冯万樽。
陈士俊很贪心,总想赢大钱,结果所赢比冯万樽要少很多。
为什么说赌博是一门科学赌本的投入就是入门第一课,而且十分深奥。
一般人或许以为,冯万樽上次在东方夜巴黎赢了不少钱,这次应该加大注码,至少应该将赌本扩大一倍以上。比如拿出总赌本的百分之九十,留下百分之十。那样,如果能有三十倍的赢数,他便可以赢得千万以上了。
然而,冯万樽是赌徒而不是赌棍,更不是赌鬼。一个赌徒所必需的最根本潜质,就在于其超常的理性,赌徒最根本的修为却是情绪管理,即使他有十成的把握能够赚得大把的钱,也不会将所有的赌本全都押进去,更不会因为暂时的胜利而失去理性。前一次,冯万樽虽然赢了不少钱,可他的赌本管理极其严格所赢的钱均被他分成了十等份,带上赌船的仅仅是其中一份。
晚上,陈士俊要请冯万樽吃饭,推辞再三也推不掉,冯万樽只好答应下来。吃饭时,陈士俊又表示,今晚要请一位小姐陪冯万樽,希望他赏个面子。冯万樽对于陈士俊的身份十分警惕,自然不想着了他的道。他告诉陈士俊,女人他不是不喜欢,但是明天还要上赌场,上赌场前他绝对不能碰任何女人,否则会输得一塌糊涂。
香港和澳门都是一个迷信的地方,尤其是混黑道的就更加迷信。无论是赌徒,还是赌棍抑或赌鬼,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相信,女人是不洁的,参赌之前或者参赌之中,绝对不能沾惹女人,否则,就是替自己惹麻烦。就像叶汉这样的大赌圣,以超凡的赌技傲立于江湖,原本与迷信没什么关系。可即使如此,他每次参加大赌,定然提前一个星期戒色,提前一个月每日沐浴焚香,天天拜神。冯万樽不是一般的赌徒,他信的只是科学,其他的一概不信,自然没有这些讲究。他之所以用了这样的借口,是不想被陈士俊纠缠。
一般来说,就算有人在赌场玩点名堂,只要对赌场收支影响很小,老板通常只是关注,而不会采取行动。毕竟,赌场上出一两个幸运之星,也算是一种号召力,甚至会被其他赌客当成神话四处传扬。这种传扬便成了赌场最好的广告。然而,一旦形成跟风,或者造成赌场较大的损失,老板就会重点关注了。冯万樽可不想被赌场踢出局,所以,他得避开陈士俊。
次日一早,他悄然离开赌船,回澳门了。
在澳门住了几天,他再次上赌船,这次没有选择东方夜巴黎,而是大皇宫。听这个名字便知道,这是一艘以泰式服务为标榜的赌船。赌船老板自我标榜说,他是一名泰国华侨之子,家人从祖辈开始在泰国创业,渐渐成为泰国华人财团中的顶级。可坊间有传闻说,此人原本是中国内地的知青,下放到云南,后来偷越国境到了泰国,在那里混黑社会发了财,然后置下了这艘赌船。
上船之后,冯万樽才知道自己跨错了门,这根本不是一艘赌船,而是一个淫窝。这艘赌船上,除了保安人员之外,所有工作人员全都是女性,据说全部来自泰国。她们上班的时候不准穿任何衣服,一律全裸服务。赌博是一件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事,身边常常有裸体的女子活动,势必分散参赌者的注意力,从而影响到下注时的判断力。这样的场合根本不适于赌博,赌博只是这里的客人寻欢的一种手段。尽管冯万樽并非没有过性经历,可见到这里的情况,仍然免不了心惊肉跳。比如在轮盘赌台,原本应该围着一群赌客的地方,间杂着许多女人,这些女人一律不着服装。赌客下注,然后兴奋地大喊大叫,还不时摸一下身边女人的奶子、下身什么的。那些女人则故意发出各种尖叫。
看到这种情形,冯万樽立即返回房间,准备清理自己的物品,结账走人。可他将物品清理好之后,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赌博是一场考试,考的就是一个人的定力。以前,自己为了练定力,想过很多办法。他想到的所有办法都没有这艘赌船特别。自己何不将这里当成训练场如果能够在这种地方气定神闲地专注于赌博,那么,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够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也因此想到,那次母亲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父亲竟然能够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的豪赌,那该是一个赌徒必备的心理素质吧
拿定主意后,他又一次下了赌场。冯万樽毕竟年轻气盛,那些全裸的女人常常在身边走动,那么引人注目,他的注意力大受影响,这一天的战果差强人意。他计划明天再赌一天,如果自己仍然无法安定心神,便返回澳门,从此不再上这条赌船。不料当天晚上,陈士俊竟然上了这艘赌船。陈士俊似乎专门寻冯万樽来的,上了赌船之后,连房间都不登记,便在赌台前四处乱转,看到冯万樽后立即凑过来。
冯万樽想躲开已经晚了,只好抢先和他打招呼,说:“真巧,你怎么也来了”
陈士俊说:“我找了你几天。”
冯万樽愣了一下,问他:“有事吗”
陈士俊小声地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晚上我们再详谈吧。”
因为受那些小姐的影响,冯万樽已经没有兴趣再赌了。陈士俊似乎也意不在此,见冯万樽要离开,便强行将他拉进了餐厅。餐厅也是完全的泰式结构,供应的是泰国菜式,每一张餐桌旁边均有一位全裸的泰国小姐,餐厅里端菜的小姐也一律寸缕不着。客人中不时有人伸出咸猪手,在小姐身上的某处摸那么一下,小姐们只是闪避,但与赌场不同,这里的小姐不准惊叫。老板显然将这种骚扰作为卖点,禁止餐厅服务小姐惊叫。身边弥漫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特殊香味,任何男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在赌场时,冯万樽还能有所控制,现在却常常心辕意马,集中不起精神。
陈士俊真是定力绝佳,他竟处之泰然。冯万樽因此大为感叹,这个世界真是什么样的高人都有,以他这样的定力,如果在赌博上下一番工夫,大概可以成就一番伟业了。
女人香使得冯万樽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只隐约听到陈士俊在谈什么赌马,具体什么内容他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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