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和城镇化第(2/2)页
为陪衫,他认为最好牵牛花下疏疏落落长着几根细细长长的秋草。王小波则最欣赏紫色的——“篱笆上开满紫色的牵牛花,在每个花蕊上落了一只蓝蜻蜒”(《我的精神家园》)。郁达夫显然受到日本审美情趣的影响。日本人倾向于喜欢蓝色牵牛花,若配以细细长长的秋草,纯然一首俳句了。王小波则很快将牵牛花同西方哲学家、逻辑学家维特根斯坦联系在了一起。不过有两点或可质疑:蜻蜒有蓝色的吗?蜻蜒会落在牵牛花上吗?反正我都没见过。当然这点并不重要。小波不是在谈植物学和昆虫学,他是在谈精神家园。
遗憾的是,牵牛花生命过于短暂。在东北乡下,早上五时许张开小喇叭,而九时许太阳开始变强的时候,她就慢慢收起小喇叭,蔫了——生命仅有二百四十分钟左右。仓房门房这朵,即使有正房遮挡,也顶多坚持到十点左右。凝眸注视之间,不由得黯然神伤,得知美的极致是悲哀、美得让人想哭一类说法并非纯属文学修辞。是的,任何生命都要走向死亡,无论多么美丽动人。但另一方面,牵牛花的生命力又是极其强韧的。每朵花落后都留下一个胀鼓鼓的圆球,适当时候自行炸开,喷出二三十粒种子。一枝牵牛花不知开多少朵,喷出的种子就更不知多少了。第二年春天每粒种子都从泥土中拱出一对嫩芽。不仅牵牛花,前面说的大波斯菊和百日草也大体如此。也就是说,只要有一朵花,明年就会有许多朵花。所以胡利奥·科塔萨尔说“永远都会有漂亮的花给将来的人们看”。然而问题是,明年那朵花还是这朵花吗——是这朵花的转世或再生吗?佛教的回答大致是肯定的,由此产生了轮回之说并推而及人。科塔萨尔的回答也是肯定的。不同的是他没有推而及人,而断定自己“死定了”、“永远地死去”——“再也不会有一朵花”。并为此感到悲哀。
文章写到这里,大弟从不远的小村庄跑来兴奋地告诉我:好消息!这里要集中盖楼,全村的人都搬来这里上楼。要拆迁,要城镇化了!我听了却全然兴奋不起来。明年来我还会看到这三朵花、看到牵牛花吗?还会这么思索着看她们吗?我由衷地感到失望,感到悲哀,一种无助的深切的悲哀——哪怕牵牛花的生命力再顽强,种子落在水泥地也是发不出芽来的。
(01.8.8)(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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