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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爷爷讲的故事和我爷爷讲的故事第(2/2)页
“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的大会。长长的大筒屋子,南北两铺大炕,贫下中农盘腿坐在炕上,爷爷对着一个大电灯泡站在地中央,胸前挂一块木板,上面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写着“打倒地主还乡团团长林忠显”,名字被打了个大大的红叉。政治队长宣布批斗大会开始,贫协主任开第一炮。有人按爷爷的头,叫他低头认罪。爷爷不肯低,按一下,挺一下。挺一下,按一下。这么着,住在我家后院一位县一中高中毕业生忽然举起拳头高呼打倒我爷爷,大家跟着喊。我躲在大人背后,没举拳,也没喊。大家一连喊了三四遍。最后喊的是“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不由得,我想起爷爷讲的那个故事:大家要把一个人扔下水了,船要翻了不成?
    爷爷当然不是“地主还乡团团长”,后来不了了之,除了被勒令去公社所在地的小镇扫了一冬天雪,倒也没受更多的惩罚。但这件事对自尊心极强的爷爷造成了不一般的伤害。据我所知,爷爷至死都没饶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批斗过他并且欺负他的孙子——甚至不让他的孙子吹笛子——的贫协主任,一个是带头喊打倒他的后院那个高中生。“前后院住着,平时一口一个林大爷,怎么就忽然喊打倒我了呢?喊得出口吗?小子忒不像话!”这意味着,九三年去世的爷爷至死都没能理解“文革”。不妨说,爷爷至死都未能将他对我讲的“壶·手·盅”(胡守忠)故事同“文革”联系起来。至少,这对“文革”是幸运的。
    话说回来,莫言的爷爷和我的爷爷对作为孙子的他和我讲这个故事倒也罢了,其用意也不难明白。可莫言为什么要在瑞典学院那么庄严郑重的场合重讲这个故事呢?就个人而言,无论如何他都不是被扔出去的人——尽管得奖后“也被掷上了石块、泼上了污水”——相反,他是被选中穿上燕尾服领取诺贝尔文学奖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任何故事都是隐喻。那么,莫言藉此隐喻什么呢?人性的弱点?多数人的暴政或集体无意识?天理昭昭、天意的公正?抑或以公正、公众的名义排除异己的结果?有一点可以断定,莫言作为讲故事和会讲故事的人,在那样的场合是不会随便讲故事的。
    顺便说一句,我的爷爷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此前我从未讲过。
    (01.7.16)(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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