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8、小重山(二)  俯仰人间二十春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38、小重山(二)第(1/2)页
祁瞻徇近来有了心事。
    在朝堂上处理国事的时候,太后偶尔也会问问他的意思。
    只是大臣们众目睽睽,内阁辅臣与司礼监分列两侧,他愈是害怕当众出丑,愈是不敢直言心中的感受,生怕多说多错,让大臣们将他看低。
    如今虽不出错,可又不够锋芒毕露,让大臣们臣服。
    思及此处,祁瞻便有了些许懊丧。
    长此以往,他又该何时能亲政,何时能如他母后那样大权在握。
    又或者,会不会他这辈子都要笼罩在太后的光辉之下,做个懦弱的庸才?
    他虽然年轻,但雄心勃勃,不肯认命。
    想到这些祁詹徇渐渐走神了,待回神时,为他侍讲的陈翰林已经吹胡子瞪眼起来。
    他新选的右司谏替他挨了十下手板。
    日到正午,陈翰林把他昨日写完的字帖拿来批改,难得点了点头:“陛下的字,写得倒是比过去有大长进了。”
    祁瞻徇难得松了口气,他的伴读也终于不用替他挨打了。
    他知道,此刻慈宁宫里定然是群臣侍立、众臣喧哗,而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还在这里担忧会不会被罚这样的小事,复又有些低落。
    走出文华殿的门,宝仁迎上前来为他打伞遮阳。
    一面笑说:“陛下,鸾馆送来了一对蟋蟀, 一个叫赛吕布,一个叫赛子龙,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奴才给陛下留下了,当个玩物。”
    这话听得祁瞻徇无名火起,抬腿就踹了他一脚:“糊涂东西,谁让你拿来的,给朕丢出去。”
    若真整日里逗猫遛鸟玩蛐蛐,那和巷子里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有什么区别?
    宝仁被踹翻在地,立刻磕头:“奴才错了,奴才这就丢出去。”
    祁瞻徇叹了口气,又把他拉起来:“得了,别磕头了,起来吧。”
    如今他这个没实权的皇帝,难得还有几个忠心的奴才,若都被他打走了,他岂不是真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他默默往文华门的方向走,走到门口时,恰好看见郁仪自东华门大街快步而来。
    她的乌发被束进幞头里,衣冠整洁庄重,腰佩白玉,明明脚步很快,腰上的白玉却分毫不动。当真是举止翩翩,其人如玉的模样。
    看样子是刚从慈宁宫出来,不知道又要去哪个衙门办差。
    就连她这样的小小七品官,都比自己这个皇帝忙碌。
    他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和她说话,所以只装作没看见,踅身向北走去,没料到郁仪却在背后叫了他一声:“陛下。”
    祁瞻徇站定,淡淡道:“苏舍人。”
    郁仪对他行礼:“恭请陛下圣安。”
    “免了。”祁瞻徇抬手道,“苏舍人是要到哪去?"
    郁仪俯首:“下官有话想对陛下说。”
    祁瞻徇抬了抬手,让侍候的奴才都纷纷退后。
    郁仪从袖中取出记录着三十五人姓名的卷宗,呈交给他:“抚州知府入京师之前,曾见过一个人,名叫周朔平。”
    “朕听过这个名字。”祁瞻徇展开卷宗,一眼扫过,“孟尝再世,天下闻名。
    “陛下真的相信这世上有如此良善之辈吗?”
    祁瞻徇不语,郁仪便继续道:“在他资助的上千名士子中,有这三十五人登科,他们名下的上等水田应该也是周朔平为了逃避税赋,诡寄在他们身上的,前前后后总共有近两千亩。大齐地税分上田、中田、下田三类,上田每亩地的赋税为一石
    半,两千亩上田每年的赋税一共有三千石,这三千石粮食足够供一千?人家吃整整一年。”
    “此外,还有徭役。”郁仪思维运转得极快,“周朔平有十个儿子,大齐虽然可以以银子折算徭期,两千亩地的折徭实价大概是三千两。”
    “下官在梧桐街上买的宅子只要六十两。”说到这,郁仪下意识一顿,后又若无其事继续说,“下官一年的俸禄只有四十五两。三千两银子,下官要花七十年才能赚来。’
    “容下官再为陛下算一笔账,假如一个农户又十亩中田,一亩地可以产三石,十亩地产三十石粮食,此外还要缴纳三石粮食的赋税,扣除自己全家人一年的口粮,剩下的粮食只能卖十几两。这三千两银子,能供他们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两三
    百年。”
    郁仪语气沉沉,抬起头看向祁瞻徇:“而这些,不过是周朔平诡寄在三十五名进士身上的一点点土地而已。余下还有多少,下官不敢算、也算不出来。
    “下官只是想,若多了这三千两银子,不知道能让多少百姓,过上好日子。”她垂下眼,“哪怕是过年时舍得多买一块肉,孩子生病时舍得给他们买一块糖。”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童年。
    平恩郡主接客的钱都是花楼的,她自己手里并不宽裕。郁仪小时候,只在生病时才偶尔能吃一块麦芽糖。过年时才能有银子买肉,平恩郡主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每次吃肉时都把为数不多的几块肉夹进郁仪的碗里。
    郁仪要给她夹回去时,平恩郡主总是蔼然含笑:“我不爱吃肉,你吃吧。”
    可她总是那样清瘦,像是秋天暮色下一丛单薄的翠竹。
    郁仪垂着眼,把泪意生生忍了下去。
    而在祁瞻徇眼中,此刻的苏郁仪是如此的耀眼。
    灼灼阳光之下,竟让祁徇感觉到她身上带着摧枯拉朽的势头。
    她究竟读过多少书,究竟钻进那枯燥的数字中多久,才能生出这样才思敏捷的聪慧性情。
    郁仪身上,还有那些官宦子弟身上所没有的悲悯。
    她对于百姓的同情已经刻进了血肉里,也唯有如她一般从底层挣扎着走进紫禁城的官员身上,才能找到那种渴望普度众生的虔诚信仰。
    苏郁仪很少谈及高屋建瓴的政治构想,也从不侃侃而谈,说什么中兴之治,她的落脚点永远在普通百姓的身上。
    她像是在从权贵手里一点点的抠出银子来,多抠出一两算一两,能进一步便进一步。
    蝼蚁的力量尚且微弱,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
    祁瞻徇被她的言语触动了。
    这是书本上、太傅们的言谈间不能给予他的东西。
    是人的力量,一个年轻女人的力量。
    “这些话,只怕朝中的很多老臣,都说不出来。”祁詹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苏郁仪,你真......你真让朕意外,也让朕惊喜。”
    祁瞻徇从小到大,崇敬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父皇一个是母后。
    对待苏郁仪,他谈不上崇敬,却有了一丝由衷的钦佩。
    大齐需要苏郁仪这样的人。
    祁瞻徇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天便郑重发愿,要做一个好太子、好皇帝。那时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做个好皇帝,现在他懂了,能让每一个百姓吃得起肉,买得起糖的皇帝,才能算好皇帝。
    “你希望能帮你查周朔平。”祁瞻徇问,“对吗?”
    郁仪撩起衣摆跪在他面前,背挺得笔直:“是。”
    祁瞻徇又问:“为何不禀告我母后?”
    太后与赵首辅的事也不过是郁仪的一番猜测,她不能说给皇帝听。
    于是郁仪轻轻仰起脸看向他:“陛下也需要这个机会,不是吗?”
    她没有忘记报仇,想要击垮赵公绥,她需要更多的支持、更多的力量,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能给自己些许助益的机会。
    男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贵人的帮助,郁仪也可以。
    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祁瞻徇笑了,伸出手拉她起来,这一次,他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又郑重:“说吧,要朕如何来帮你。”
    从乾清宫离开时,一轮金阳已经挂在了大殿飞檐翘角上。
    盛大又孤独的黄昏,为这座辉煌的王朝涂上一抹浓墨重彩的底色。
    今日是初一,逢新月之时,内宫例行要祈愿封赏,所以官员们也可以比平常更早些出宫回府。
    才出东华门,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外。
    紫色的车幔上用金线缀秀莲花与芙蓉,车轮的轮辋和车轴装饰着金银与螺钿镶嵌的花纹。四匹青海高头大马身上一根杂色也无,马鬃被绿松石与白玉编在一起,马颈下铜铃轻灵动听。
    一只纤纤柔荑掀开车帘,永定公主美目盈盈望来:“快来。”
    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郁仪虽有疑惑,却仍走到近前来,车夫端着车凳扶她上车。
    才掀开帘子,她便微微一愣。孟司记、刘司赞和邓彤史都挤在车厢里,只给她留了勉强坐下的位置。
    马车里的小桌上摆着一些瓜子壳,看样子她们在这里等了她良久了。
    “这......”郁仪错愕道,“你们都在,谁来伺候娘娘?"
    “哎呀,你这个人。”邓彤史吃吃地笑,“娘娘身边还能缺人伺候不成?”
    刘司赞亦掩唇而笑:“今日特殊,是娘娘准我们一起出宫的。”
    郁仪看向孟司记,孟司记虽然不似刘司与邓彤史那般活泼,却也连连摆手:“可不要看我,主意也不是我拿的。”
    “殿下。”郁仪看向


38、小重山(二)第(1/2)页,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