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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小重山(二)第(2/2)页
永定公主,“殿下今日何故要将我们都聚在一处?”
    见她仍不自知,永定公主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因为有人今日要过生辰啊。”
    一车人都跟着笑起来。
    郁仪后知后觉地才想到,今天竟是她二十岁的生日。
    眼下骤然一酸,她垂下眼帘,轻道:“我自己竟都忘了。”
    永定公主见她怀里还抱着卷宗,不由分说地抢过来放在一边的架子上:“今日苏舍人做寿,可不许提国事,谁提了本宫便要打她板子!”
    她从不在她们几人面前自称本宫,今日说得耀武扬威,像是骄傲的猫儿般志得意满。
    邓彤史连声道:“我可不敢,孟姐姐也不敢吧?”
    孟司记含笑颔首:“殿下的话,何人敢不遵呢?对吧,苏舍人?”
    郁仪藏去眼下的湿意,真心实意道:“谢谢殿下,也谢谢几位姐姐。
    马车辘辘地行进起来,永定公主敲着桌子道:“今日要玩六博和双陆,叫郁仪坐庄,输了的人通通给银子。我还带了酒与菜,郁仪你得先喝三杯……………”
    她们都是第一次来郁仪的宅子,进门之后立刻招呼侍女们支上桌子。
    菜都是永定公主宫里的小厨房自己做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永定公主拉着郁仪坐主位,笑盈盈地举杯:“这杯就祝苏舍人官禄亨通,步步高升。”
    孟司记道:“那我祝郁仪铮铮有声,青云直上。”
    刘司赞莞尔:“愿郁仪福寿绵长,太平安乐。”
    邓彤史拍手笑道:“那我就希望我们郁仪锦心绣口,金声玉振!”
    没有人祝她早觅夫婿、早生贵子。
    没有人祝她永葆青春、容色倾城。
    她们愿她铮铮,愿她昂扬,愿她声震天地,愿她生生不息。
    这样的祝福,比什么都珍贵。
    郁仪咬着下唇,明明在笑,眼泪却又一颗颗地掉下来。
    她端着酒杯站起身:“今日便不言谢了,我敬殿下,也敬大家。’
    永定公主带来的酒名叫珍珠红,色泽红亮,口感醇厚。
    郁仪连饮三杯,倒转酒杯:“我喝完了。”
    永定公主带头拍手:“好酒量!好酒量!”
    她率先动筷:“别光喝酒,吃菜。”
    “我都是挑名字好听的菜叫他们做的,你瞧这个叫竹笋叫玉簪翠带,这个叫芙蓉金卷、锦绣云片......”
    饭后,她们又一起玩了几局双陆,郁仪赢了十几两银子,承诺下次拿这笔钱做东请她们吃饭。
    永定公主拿来一个盒子:“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你什么,这套红宝石头面是内官监送来的新样式,这样好成色的红宝石这两年不多见了,夷陵姐姐相中了几回我都不舍得送她,今天就送给你吧!”
    孟司记送了郁仪一卷《上阳记》的孤本:“早些年在琉璃厂淘来的,没什么银子,但市面上不多见,想来你会喜欢。”
    邓彤史拿出一个砚台:“这个砚台是龙尾砚,端州龙尾山的石头做的,坚润如玉又不伤笔尖,磨墨快又不爱干。"
    刘司赞道:“我平日里不像孟司记和邓彤史那么雅,郁仪你也知道,我家那位在锦衣卫做事,我这儿有一盒上好的人参,是旁人为了答谢他赠与他的,我便转赠给你吧!”
    其乐融融,笑语琳琅。
    琳琅满目的东西摆了一桌子,郁仪连连道谢。
    千言万语诉不尽,岂止是感激二字就能说得清的。
    此刻,月亮已经挂在了梢头,四下里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们得在内宫下钥前回去。”永定公主恋恋不舍地同她道别,“好久都不曾如此开心了,郁仪你不要嫌我?嗦,我心里是当真很喜欢你的。”
    她拉着郁仪的手不松开,郁仪也诚心诚意道:“能遇到殿下,是郁仪的福气,多谢殿下为我筹备这些。”
    提到这里,永定公主微微沉思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张濯的心思告诉她。
    永定公主的为人之道,自然是爱得热烈、爱得直白,于是她把郁仪拉到一边,轻声道:“其实今日这一切,并不是我一人做主。”
    她的声音更低了些:“是张耀,他给了我银票,叫我为你做寿。”
    “不过,”永定公主扬起下颌,“本宫怎么会要他的钱呢。”
    “告诉你这些,也是我觉得,我不该占了他的便宜。”
    郁仪轻轻垂眸:“殿下的心意,我已经感激不尽,这同张尚书无关。”
    永定公主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啦,我回去了。”
    她叫上孟司记她们一路走到门口:“明日别睡过忘了当值,不然我母后罚过你,也是要罚我的!”
    郁仪送她上了马车,又目送着这辆马车消失在了梧桐街的尽头。
    欢声笑语犹在耳畔,风中还藏着依稀的酒香。
    头顶一轮弯月,清晖满地。
    一天云破碎,两树玉扶疏。
    张濯。
    张显清。
    纵然她再迟钝,也该领悟了他的心意。
    朝政再千头万绪,也总有破解之道。
    感情却让她感到分外茫然。
    于情于理,她都要向张濯道一声谢。
    郁仪走回房中,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决定亲自送到张濯府上。
    此时已过人定,她想着只是送信过去,并不登门,于是也不曾备下什么礼物。
    才出门,走到第一个巷子口。
    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这里。
    在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她府宅大门尽收眼底。
    比起适才家中的欢声笑语,这里便显得愈发清冷孤独。
    坐在车辕上的人她很熟悉。
    是成椿。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晚还出门,骤然一惊:“苏......苏舍人?”
    郁仪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轻垂的车幔上。
    暗蓝色的缠枝纹车帘似乎已经和寂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幽梦在清都。
    “张大人。”她轻声道。
    “既然张大人都来了,不如去我那里喝一杯酒吧。”
    似乎听到马车里的人轻笑了声,他说:“成椿啊,我说了让你停远些你不听。”
    成椿默默替他掀开车帘:“奴才是觉得这地方看得清楚......”
    越说声音越低,显然也没了底气。
    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
    张濯身上披着一件薄氅,薄氅下是一件鸦青色湖绸素面直裰。
    他没戴冠帽,乌发只用玉簪束起,显然也没有做好要见人的准备。
    不像是权臣,也不像谋士。
    像是一个疏朗隽永的书生,眼底藏着万千风雪与关山。
    张濯便独自静静地坐在这里,看她在一派欢声笑语中过完了这个生日。
    已然心满意足。
    郁仪做出请的手势,张濯便真的和她一道走到府门前。
    郁仪拉开门让他进来,张濯笑道:“可我今日不曾备贺礼。”
    永定公主带来的珍珠红还剩了半壶,郁仪找了两个干净杯子,分别倒满。
    张濯没有告诉她自己素来不饮酒,又或是觉得这小姑娘生辰之日的酒,值得一饮。
    他欣然接过,望向杯中倒映着的,明月的清晖,微微弯起唇角。
    与郁仪酒杯轻碰,一饮而尽。
    “祉猷并茂,永永祺祥。”
    他如是道。
    庭中灯火并不亮,唯有张濯眼底泛起潋滟的月色。
    “郁仪。”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有连名带姓,而是只唤了她的名。
    安静的,纯粹的。
    “嗯。”郁仪抬眸看他。
    “男子满二十岁时,会有老师长辈为他取表字。”张濯笑,“我为你取了一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
    “应星。”张濯淡色的薄唇吐出这两个字。
    “庭前剑戟朝迎日,笔底文章夜应星。”他的眼底笑意沉沉,“应星,也是岁星的雅称。”
    这是他对她的称赞,也是最由衷的祝愿。
    愿她皎洁,愿她璀璨。
    愿她光明,愿她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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