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百尺楼(三)第(2/2)页
下,站着一只灰喜鹊,它口中衔着树枝,看样子是想要筑巢。
宫中是不能容燕子喜鹊筑巢的,若是瞧见了,也得让小太监们拿着竿子捅掉。
紫禁城中的屋檐结构都经过特殊的设计,往往不利于鸟雀筑巢,朝阳台也唯有这一处廊檐结构可以让鸟雀容身。
赵子息掖着手,目光分外专注,阳光落在他的发丝上,仿若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他像是在这里站了许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安静的孤独。
郁仪看到,赵子息轻轻找起双手凑到唇边,不知怎么就发出了一声如同鸟雀般尖锐的叫声。
檐下的灰喜鹊受到了惊吓,扑棱着几下翅膀飞走了。
“这是什么声音?”郁仪走到赵子息身边问。
“这是山鹰的叫声。”赵子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微微侧过头,“山鹰是很多鸟类的天敌,所以喜鹊也会怕它。”
郁仪眼中流露出一丝赞叹:“赵公子还会这样的本事。”
“不算什么本事。”赵子息温和道,“那时整日钻山入林、堪地绘图,渐渐也熟悉了这林间鸟兽的习性。我方才见这灰喜鹊想要搭巢,本想找人来把它赶走,又怕它去而复返,日后被人发觉了还是要把它的巢穴毁掉。如今我模仿过山鹰的叫声,它
们便会以为这里有猛禽,自然不敢再来了。”
说完这些话,他停了停,声音又渐渐放轻:“若强留在一个本不属于它的地方,才是真的害了它。”
这句话似乎别有所指,他眼底的忧郁之色一闪而过。
赵子息抬起头看向郁仪:“苏给事怎么来了?”
阳光落在他的肩头,都仿佛真的看到了赵子息在苍翠欲滴的树林间走过,阳光或许也如今日这般洒在他身上,周围是丛杂遍地的野花,还有山间无数的飞禽走兽。
他的眼睛安静又澄明,好像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污染他的纯净。
“我想见陛下。”郁仪试探着问,“赵公子方便通传吗?”
“好。”赵子息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他自掖门走了进去,锦衣卫自然都认得他,所以无人阻拦。
站在门口,郁仪向前殿看去,脱火赤不在,只有太后、皇帝和永定公主坐在席间。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永定公主刚摘下面纱,正哭得梨花带雨,皇帝面带阴云,唯有太后却依然面不改色。
赵子息走到皇帝身边说了句什么,皇帝抬头向门口处看来,想了想,站起身和太后说了句什么,然后顺着通廊走了出来。
郁仪刚要行礼,祁瞻徇便托住了她的胳膊:“不用。”
他也不问郁仪要说什么,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郁仪小跑了两步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去哪?”祁瞻徇问,“朕也有话要对你说。”
“御花园吧。”郁仪建议道。
于是祁瞻徇真的迈步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几个小太监远远地跟在后面,也不敢声张。
才走出朝阳台,祁瞻徇就对郁仪说:“脱火赤向母后求娶映禾。”
这一句无异于平地惊雷,就连郁仪都吃了一惊:“什么?”
对于她的反应,祁瞻不觉得意外。
他深深吸了口气:“朕也很意外。
关于这个消息,祁瞻徇本人其实是喜怒参半的。
怒是因为他认为脱火赤不配向大齐提条件。
喜则是因为若永定公主真的嫁给了脱火赤为王妃,或许比她嫁给赵子息,对自己更有益处。
一边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另一边是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赵家父子。
很难说到底是哪个情绪占了上风。
于是祁瞻徇问:“苏郁仪,你怎么看?”
很多时候,他都没有把仪当作一个不起眼的官员看待,反而更愿意和她说几句心里话,或许是因为她天性敏锐,又或许是在祁瞻徇心里,官阶不高又聪慧的苏郁仪对他的政局更没有危害。
“公主殿下怎么能和亲去北元呢?”?仪下意识说。
祁瞻徇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那你就希望她嫁给赵子息吗?”
他的声音低了些:“赵公绥又是如何待你的?你就不怕我母后放任映禾成为他们父子的免死金牌吗?”
太后与皇帝间的嫌隙比郁仪想象得还要深。
或者说随着皇帝年龄的增长,他已经越来越能在太后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思。
但这其实是在潜移默化间积蓄着更大的矛盾。
“苏郁仪,你就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吗?”
这个问题,郁仪何尝没有问过自己。
她垂下眼,轻声说:“我与赵阁老间的恩怨,和公主殿下没有关系。”
同样,皇帝和赵子息的恩怨,也与永定公主无关。
“此去北元,千万里之遥,那里对于殿下来说太过陌生,而又太孤立无援。”郁仪认认真真地对着祁瞻徇道,“陛下能忍心吗?”
“朕不得不心狠。”祁瞻徇平淡道。
其实从赵子息回京后的种种,郁仪已经能够窥探到这位年轻帝王冰冷而无情的内心世界。
或许是因为太后这些年来对于他的强压,又或许是始终没有存在一个给予他爱与温柔的人。祁瞻徇深切地意识到权力是多么重要的东西,越重要,越值得不惜一切手段来争取。
这是帝王家的不归路,也没有半分转圜的机会和余地。
祁瞻徇沉默片刻又一哂:“不过你也知道,这些全看我母后会不会点这个头。”
“决定权又不在朕手里。”他的语气平淡,却潜藏着齿关间的龃龉。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御花园外,祁瞻徇刚想问有什么事找他,却猛地听到一个人在说话。
这个人说得是北元话。
是脱火赤。
和他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二人正在用北元语说着什么。
祁瞻徇一把拽住郁仪的胳膊,不让她再往前走一步。
只可惜他们两人都听不懂北元话。
隔着花木扶疏的树木看去,和脱火赤说话的女人正是梁王的小妾,阿日娜公主。
二人语速很快,声音也很轻,两个人面色冷峻,显然正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
祁瞻徇显然也认识这个女人,一双眼睛微微睁大,他猛地看向郁仪,郁仪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祁瞻徇与郁仪不敢惊动这二人,默默在树后藏了良久,直到脱火和阿日娜一前一后从御花园里离开,他才略带愠色道:“此女不是祁瞻庭的妾室吗,为何会和脱火赤勾结在一起?”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只恨没把赵子息带来,若他在,自然听得懂这两人在合谋什么勾当。”
此时他又想起赵子息的好处来。
郁仪却突然明白了张耀的用意,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想为梁王妃讨一个公道。所以张濯为她选了一个最好的盟友??皇帝本人。
梁王的小妾勾结北元,这样的事除非是皇帝本人亲眼所见,不然任何人说给太后或者皇帝听,都能被当作是存心陷害。
此刻,祁瞻徇本人亲眼看见这两人私下往来,这比什么证据都要确凿。
可张濯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呢?
脱火赤于此地秘密会见阿日娜,必然不会大张旗鼓,张濯莫不是真会神机妙算,可以偷听天道?
郁仪暂且把头脑中对于张耀的念头抛到一边,她对着祁瞻徇猛地跪下来:“下官愿替陛下追查下去。”
她手里没有太多实权,若想要权,还得是要靠皇帝的旨意。
祁瞻徇没有犹豫,毕竟他这没有什么实权的皇帝,手下也没什么精兵强将可用,更何况这样的事最好瞒着太后来做。
他可不想让祁瞻庭像之前那样,不痛不痒就翻过页去。
“朕给你一道私令。”祁瞻徇解下腰上的玉佩,“凭此玉佩,但愿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道私令对于郁仪而言,作用可就不仅仅是为梁王妃报仇那么简单了。
这枚玉佩,足以让她在很多地方都畅通无阻。
出了这样的事,祁瞻徇早就忘了问郁仪是因为什么来见他。
确定御花园中再无旁人之后,祁瞻徇便从垂花门钻了出去。
还没走出几十步,就见宝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陛下。”
宝仁看了一眼郁仪,祁瞻徇已经开始催了:“说!究竟是什么事?”
宝仁不敢耽搁:“方才朝阳台来报说,公主和太后娘娘起了争执,哭着独自跑了出去......奴才们一时没跟上,不知道殿下跑到了何处。
“糊涂东西。”祁瞻徇不由得恼怒,“还不去找,在这里耽搁什么?”
说罢阔步往朝阳台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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