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第(1/2)页
渔娘只说叫温子乔去家里当先生,给他弟弟开蒙,却没说要留他几年,温子乔纵使打定了主意要报恩,内心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渔娘看出来了,带着温家母子俩坐船去保宁府的路上,渔娘就道:“我家姓梅,在南溪县开着一家书铺,我家还有一座藏书楼,也有厉害的先生,你若是有本事科举做官,我们家自然乐见其成,不会阻拦你。”
听到书铺和书楼,温子乔心里一喜:“多谢您......”
“你可叫我梅大娘子。”
“是。”温子乔激动地低下了头。
渔娘带着温家母子俩人回张家,进了张家大门,温家母子心里不知如何震惊,这位救命恩人竟然是官家身份。
“别误会,张大人是我先生同窗,我家不是官身。”
渔娘吩咐阿青请张家管家进来。
张管家不过片刻就来了,渔娘笑着对张管家道:“我给我家二郎找了个先生,过两日要带他回南溪县,一会儿你带他去找我先生,叫我先生认认他。
渔娘打量着身穿洗到发白的青色学子服的温子乔:“打今日起,你就是梅家人,你去吧,我先生会关照你。"
“是。”
温子乔跟着管家出门,他还不懂梅大娘子这话是何意,管家却听得明白,梅大娘子这是给家里选了个门客。
门客是世家的讲法,如今世家被打压得低调了许多,门客这样的说辞不好明面上说。
张管家笑呵呵地吩咐马房准备了马车,他亲自送温子乔去府学。
挂着张家牌子的马车出门去,管家笑着问温子乔:“瞧你是个读书人,以后去梅家有福啦。”
温子乔有心求教:“小子只是个普通读书人,什么都不懂,还请您多指教。”
管家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下巴微抬,鼻间轻哼一声:“梅家可不是普通人家,现在虽不比前朝风光,到底挂在世家谱的尾巴上,家里不是顶富裕,也不缺银子使,家中还有些人脉能用,缺的就是你这样可堪培养的人才。”
可堪培养的人才吗?温子乔屏气凝神细想,梅家肯救他,竟是为这个?
“别家子孙多的,儿女都是分开了排大小,梅家不一样,梅家老爷只得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是放一起排的大小,除了你刚才见过的梅大娘子,家里还有一个梅二郎。”
“竟是如此。”
“哈哈哈,若是不知道的人,听说梅家有个梅二郎,定然会以为梅家有个梅大郎。”
梅家人丁少,唯一的小郎君还未开蒙,选个年纪合适的年轻人培养,也合情合理。
温子乔心定下来,细心请教:“梅大娘子说的这位先生,是何人?”
“这位先生,姓孙名浔,字广明,和我家大人是同窗,乃是前朝进士,本来是有望三元及第的大才之人,因为不怨愤皇帝昏庸无能,天下民不聊生,在殿试时大骂皇帝,若不是朝臣苦劝,当时孙先生就要被黜落,丢了进士功名。”
张管家笑道:“孙先生是个有大才之人,若不是因为冷了心,就是在今朝,他若肯出仕,定也能位列朝堂之上。”
马车拐进府学街,温子乔忙问:“咱们去府学文会?”
“没错,我家大人和孙先生都在文会上。”张管家笑道:“小子,你的运气来了。"
?子乔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昨日他带着自己写的文章来府学,本是想借着文会的机会,请人看看他的文章。无奈温常德找他麻烦,文章落了一地,沾了脏污,没法拿出手,只得作罢。
不过一日,他今日再来府学,他的身份不再是不得意的穷困学子,而是被人请进去听大儒讲学的学子。
梅家的恩情他记下了!
他温子乔,绝不是背信忘义之辈。
张管家引着温子乔到张砚、孙浔跟前,张砚看到后就问:“管家,这是谁家的才俊?"
张管家躬身笑道:“回老爷,这位学子叫温子乔,碰到点事情,梅家大娘子救了他一回,见他颇有学识,就吩咐小的把他送到孙先生跟前来。”
孙浔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他仔细打量温子乔一番,在场学子众多,孙浔也不好细究,就道:“你叫温子乔,什么年岁了?可曾读过什么书?”
“回先生,学生叫温子乔,乃保宁府温家村人氏,今年已满十八,四书五经都读过,只是不精,只得中童生。”
温子乔说话不卑不亢,在府学先生及外地来的大儒面前也不曾失了体面。
温子乔答的粗略,孙浔又大概问了问之后,孙浔和张砚都觉得他学识尚可,考个秀才不在话下,怎么如今还是童生?
“本来今年院试要参考,可,学生父亲离世。”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家中还有母亲。"
孤儿寡母,真是可叹。
贺文嘉又跑去跟那位会种地的许先生聊天去了,人不在跟前,孙浔把温子乔交给王苍。
“你且跟着王苍,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多谢先生。”
温子乔和王苍对视一眼,王苍笑道:“快午时了,一会儿先生跟大儒们有应酬,顾不上咱们,一会儿你跟我去府学饭堂用午食。”
温子乔感激地点点头。
王苍带着温子乔去府学饭堂,在饭堂门口碰到贺文嘉,贺文嘉身边跟着几个叙州府的学子,贺文嘉笑着问王苍:“哟,这是你新交的朋友?”
王苍把温子乔介绍给贺文嘉:“他叫温子乔,渔娘叫人把他送到先生跟前来的。”
贺文嘉脸上的笑容凝住了一瞬:“渔娘,他怎么跟渔娘认识的?”
王苍:“我也不知。”
府学的几位学子见贺文嘉跟人有话要说,拍拍贺文嘉肩膀:“我们先走了,下午去甲二学堂,我们在那儿等你。”
“行,下午我一定去。”
挥别叙州府学的学子,贺文嘉自我介绍:“我叫贺文嘉,家中排行老二,你可叫我贺二郎。”
“先去打饭,坐下说。”
三人打了饭,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用饭,周围没有其他人,温子乔这才对两人道出其中缘由。
“梅大娘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家母已经答应梅大娘子,过几日我会跟你们一起去南溪县,给梅家小郎君当启蒙先生。”
贺文嘉毫不避讳地问:“你是想投奔到梅家门下?”
温子乔点头:“梅大娘子看得起温某,温某自然以诚报之。”
坐下后一直没开口的王苍突然问道:“刚才说你年十七,可成亲了?”
“还未,不过在下已有未婚妻,待孝期过后就成婚。”
得知完温子乔家里的糟心事后,贺文嘉赞道:“你未来岳家是个好的,这样还不曾断了两家婚事,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小娘子。”
王苍看贺文嘉一眼:“你一个十四的人,如何好教人家将要成亲的人做事?”
贺文嘉恼了:“我不曾定亲,难道我这点事都不懂?哼,要我说,王苍你跟温子乔年纪相仿,你也该定亲了。”
“不急。”
王苍没什么胃口,勉强吃完就放下筷子:“子乔,下午你愿意跟我去先生跟前听讲学,还是跟贺文嘉去交友?”
“我跟你一起去孙先生跟前听讲学吧。”对他来说,如今最重要的是学业,交友是其次,不急于一时。
温子乔之父只得童生,能交给他的东西有限,跟在孙先生身边听了一下午,温子乔面上冷静自持,实则心里已经欣喜若狂,喜不自胜。
以前是读死书,死读书。今日他被大儒们打开了眼界,原来圣贤书还能这样读,原来这句话还能作此解。
孤独的旅人走入了人群中,鲤鱼跃过山涧飞入江河,他感觉自己找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知道他上午落水,受了冻,王苍怕他发热,一直关注着他,叫小厮给他倒了好几回热茶。
不知是温子乔年轻身子骨好,还是听了许多大儒讲学正在兴奋上头,一下午竟什么事都没有,也没发热咳嗽。
渔娘帮温子乔,最开始只觉得这人尚且可帮,她给他机会,给他资源,她对温子乔最大的期待是能考上进士做官,比罗县令、张通判等出身寒门的官员混的好一些,能做个知恩图报对梅家有用的人。
傍晚文会散后,渔娘把人支开,单独跑去问先生:“您觉得温子乔如何?"
孙浔毫不吝惜他的欣赏之意:“出身寒微却不自轻,学识不足却不自卑,虚心求教却有分辨之能,很能坚守自己的想法。哪怕为师年幼求学未考中秀才时,都没有他这般心性。
“不好的地方呢?"
“不好的地方,他太过秉直,当官若是不知变通,仕途不会太顺畅。”
孙浔笑道:“他这样的性子对你来说倒是好事,他是个知恩必报之人。”
渔娘微微一笑,她也这样认为。
今日下午渔娘跟温子乔的母亲乔氏聊了许久,从乔氏言谈举止中可看出,温子乔的家教错不了,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温子乔父母皆君子之风,温子乔想必也从他父母身上习得一二,且温子乔年岁不小,性子也定了。”
孙浔道:“放心,你的眼光差不了,他不会辜负你给他的机会。”
渔娘开心笑道:“既然先生也这般说,那我可以对温家母子再好一些。”
“你们家子嗣单薄,羡林年纪又还小,你们家不缺养几个寒门学子的银子,早前我就劝过你爹了。你爹也应下了,只是选人不仅要看学识,也要看人品,你爹没碰到合适的人选,倒是叫你碰到了。”
孙浔提醒她:“给你家选助力归选助力,到底你年纪不小了,也要注意些分寸,别跟人走得太近。我听王苍说,温子乔已有未婚妻。
“先生,我知道的。”
孙浔未见过温母:“他母亲如何?"
“是个讲理利落的妇人,性子也霍达,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她也没有沉溺伤怀,一心只朝后看,想着培养温子乔读书上进。”
渔娘扶着先生坐下,又殷勤地给先生倒茶:“把温子乔带回南溪县,他母亲自然不能留在温家村。我家西北角有个小院,院里有四间正房,且对着后街的位置开了个角门方便进出,我准备跟爹娘说,把东北角那个小院给温子乔母子二人住。至于
读书嘛,以后还要辛苦先生多教教他。”
孙浔轻哼:“孙梅两家亲如一家,不用你说,书房里自会给他添一张桌子。”
渔娘拍着胸口保证:“我多孝顺您是知道的,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您和师娘,还有我爹娘一口汤喝。”
孙浔忍不住笑:“别以为说好话哄我,我就能放你一马,回去后,该完成的功课一点不能少。”
“那肯定的,我最爱读书上进了。”
渔娘把自己这段日子写的游记拿给先生看:“你看看我写的,文笔、趣味,哪样不比我家书铺热卖的《巴蜀游记》差?”
孙浔拿着游记看了起来,看了四五页,孙浔才不舍放下:“你想送去印刷售卖?”
“不可以?”
“你爹若是答应,自然可以印刷售卖。你的游记写得不错,十分有烟火气,景物描写更是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渔娘写的游记更像是故事,她写冬日出游江上的寒风,两岸的美景,船工的辛劳,渔娘略显沧桑的笑脸,粗糙的手熬出鲜美的鱼汤......十分有人情味,孙浔看了几页就爱上了。
“只写了这一趟出游,内容未免少了些,不如多攒些文章,回头一起刊发。”
渔娘见先生同意,立刻道:“先生,以前我跟您去叙州府、嘉定州、重庆府这些地方时我也写了游记,待我回去删改删改,就能和这回写的集成一本游记刊印。”
“你先改出来,待我看了再说。”
渔娘欢喜地应下:“先生,我的游记若是刊印了,我得起个好些的笔名。”
“你想叫什么?”
“就叫江湖浪人吧。”渔娘毫不犹豫道。
“你想了许久了?"
“嗯嗯,我觉得这个名字甚好,先生觉得呢?”
孙浔自然觉得这名字太过粗俗,不够衬出文人的清雅,但是孩子喜欢,那就这个吧。
孙浔不接话,忽而提到她的笄礼:“明年你将及笄,你爹娘说了,你的表字为师来取。”
“先生您想好了吗?”
孙浔端起茶喝了口:“别问,到时候就知道了,总不会给你取个粗俗的表字。”
哼,先生这是嫌她取的江湖浪人太粗俗了。
“先生,我们回来了。”
贺文嘉大大咧咧进来,一屁股坐下,给渔娘使眼色:“给大爷我倒杯茶来。”
渔娘伸腿就是一脚,冷笑:“呵,你是谁的大爷?”
“哎哎,疼呀。”
贺文嘉抱着小腿揉,脸疼的皱成一团。
“梅羡渔,我帮你照看温子乔,你就这样对我?”贺文嘉瞪她。
是哦,渔娘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过分,正要道歉时,王苍进来就说:“贺二郎,你要不要?今日下午温子乔一直跟在先生身边,你照顾他什么了?”
“哼!你骗我!”渔娘双手叉腰,气哼哼地盯着他。
贺文嘉咧嘴笑:“谁说没照顾了,刚才回来时我还跟温子乔说了,明日我叫几个下人送他们母子回村里,温家人定不敢欺负他们母子。”
出于礼仪,刚才王苍和贺文嘉两人,跟随温子乔去拜见他母亲了。
“行,你叫人去,我家也出两个护卫,再请张管家叫上几个婆子一起送他们母子去温家村,事情办好后,再把人带回来。”
渔娘告诉他们俩:“温子乔家中只有一个寡母,我要一起带回南溪县,也免得他挂念家里,读书不专心。”
“你真准备培养温子乔了?你对人家都不熟悉,若是个白眼狼呢?”
“先生也说了,眼前温子乔无论人品还是脑子都不差,先带回去,若是后头不好了,再说不好的话。”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因为怕温子乔以后信不过,就不干这事儿了。
渔娘是个果敢的:“我们家再差,难道还怕一个寒门子弟?就算我倒霉看走了眼,亏也是亏点银子罢了,我不怕。”
孙浔顺势教王苍、贺文嘉:“文嘉兄弟两个,王苍你是独子,你们两人家里人丁都单薄,除了家里给你们培养的管事下人,你们也该多交些朋友,或是像娘这般资助些贫寒学子,以后也是助力。”
孙浔当年被渔娘的祖父收为弟子,带到身边教养,自然有感情之故,但他师父也有给师弟梅长湖找帮手的想法在。
没有师父的培养,孙浔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到京城去,也不会闯下偌大的名声,在他看来,这是对双方都有益处的好事。
孙浔并不排斥这些,因此,他也不避讳教弟子如何选择可堪培养的寒门子弟。
“多谢先生指教,我们记下了。”
孙浔叹息:“南溪县是个秀美安稳之地,什么都好,就是文教不兴,没几个聪明的学子。”
若是南溪县有可堪培养之人,也不用在外面选人。
说完温子乔的事,贺文嘉想到许耕,他对渔娘道:“你还真猜对了,许耕就是出身南阳府许家,《中原农耕术》这本书是他祖父亲手所写,你手里那本是印刷本,原本在许家手里。”
“许耕为什么没留在老家南阳府继承家业?怎么跑到叙州府去了?”
“嗨呀,还不是前朝战乱的缘故。”
南阳府啊,自古以来就是粮仓,也是军事要塞,百战之地,哪朝哪代换皇帝打起仗来,南阳府都难逃得掉。
前朝末年各地纷纷举旗称帝,南阳府也出了一支军事力量,可惜是个草包,前期就被打散了,世世代代躬耕南阳的许家人,也是死的死,散的散。
孙浔道:“听叙州府学的韩贤说,许耕是许家嫡支,他的大哥是这一代许家的家主。为了保存许氏家族,每一代嫡支都会有一两个读书不错的许家人离开南阳到别处居住。”
“原来是这样。”
贺文嘉:“许耕说,等他抽出空闲来,想去你家看看你收集的农书工书。”
渔娘点头答应:“随便看,随便抄录。”
知识嘛,就是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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