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二第(1/2)页
阿玛兰塔见他进来,没等他开口,就立即猜出了他为什么要回家。在吃饭的时候他俩谁都不敢正面看对方一眼。但是两个星期后,奥雷良诺霍塞竟当着乌苏拉的面,盯着阿玛兰塔的双眼说:“我一直非常想念你。”阿玛兰塔处处躲着他,常常提防着,生怕跟他不期而遇,还尽量让俏姑娘雷梅苔丝伴着她。有一天侄子问她手上的黑绷带要缠到什么时候,她很为自己脸上泛起红晕而暗暗生气,因为她把这个提问理解为暗示她的童贞。自从他回家后,她每晚总把房间的门闩好,但是很多日子过去,天天晚上她听到隔壁房里的鼾声都是那样平和,所以对闩门这样的谨慎之举也就不太留意了。那时奥雷良诺霍塞回来差不多两个多月了,一天下半夜,阿玛兰塔发觉他进房间来了。可是她非但没有象预先准备的那样逃走或叫喊,反而沉湎在一种松弛而温柔的情感中。她发觉他钻进了帐子,就象他还是孩子的时候,象他过去一直干的那样。她不由得冷汗直冒,牙齿打颤了。“快走”她喃喃地说,心里好生奇怪,简直喘不过气来,“快走开,不然我要喊人了。”可是奥雷良诺霍塞这时却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已经不是一个害怕黑暗的小孩,而是一匹久经沙场的老马了。从那天晚上起,这种没有结果的无声的战斗又开始了,一直要相持到天明。“我是你的姑妈,”阿玛兰塔筋疲力竭,喁喁地说,“简直可以说是你的母亲,这不仅从年龄上讲,而且你只差没吃我的奶了。”奥雷良诺总是天明时逃走,第二天半夜里又回来,当他吃准阿玛兰塔并没有闩门时,心里更是上火了。在过去那段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想念她。在攻占了的村镇的黑 的房间里,特别是在那些非常偏僻的村子,他老是撞见她的倩影。在伤员们绷带的干涩的血味里,在面临死亡危险的瞬息惊惧中,他时时处处觉得她真的就在眼前。他那次偷偷离开她,不仅想以地隔遥远,而且想用被他的战友们称之为鲁莽的失却理智的残忍来打消对她的非份之想。但他越是把她的形象翻倒在战争的垃圾堆上,这战争本身就越象阿玛兰塔。因为寻找以自己的死亡来消灭她的方法,他遭受流落异乡的苦楚,直到听到有人讲那个古老的故事,说一个人同不仅是他的表姐、而且还是他姑妈的女人结婚,结果他的儿子成了自己的祖父。
“这么说,一个人可以同他的姑妈结婚罗”奥雷良诺霍塞惊奇地问。
“不仅可以同姑妈,”一个士兵回答,“而且我们现在打的这场反对神父的战争,还为了使一个人甚至能同他的母亲结婚哩。”
十五天后他便开小差溜了。他看见阿玛兰塔比想象中的更憔悴、更忧郁,也更加显得一本正经,因为事实上她的人生航船已经驶过了韶华的最后一个海角,但是在漆黑一团的房间里,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火热撩人,在富有进攻性的反抗上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具挑逗性。“你真不是东西,”阿玛兰塔被自己的猎狗逼得进退不得,“没听说过在得到教皇的特许前,可跟姑妈干这等事的。”奥雷良诺霍塞答应一定到罗马去,答应膝行欧洲去亲吻教皇的拖鞋,只要她肯放下悬着的吊桥。
“不单为了这个,”阿玛兰塔抢白他,“还因为生下的儿子会有猪尾巴的。”
奥雷良诺霍塞对此充耳不闻。
“就是生下个穿山甲也没关系,”他苦苦哀求。
一天清晨,一直强忍着的欲火烧得他终于受不住了,奥雷良诺霍塞于是就上卡塔里诺的酒店去。他遇上一个女人,虽然乳房都干瘪了,却是温柔而又轻狂,一时间解了他的馋。奥雷良诺霍塞想对阿玛兰塔采取轻蔑的态度。他看见她在走廊里,在手摇缝纫机上缝衣服这种机器是她以令人钦佩的灵巧学会操纵的,对她不理不睬,甚至连话都不说。阿玛兰塔却觉得心上象搬走了一块石头,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又想起赫里奈多马尔克斯上校来,为什么历历在目地回忆起玩中国棋的那些下午来,为什么甚至希望他成为她的房中人。奥雷良诺霍塞没料到他已经失去了多少地盘。一天晚上他对自己佯装的无动于衷再也忍不住了,又回到阿玛兰塔的房里去。但她以毫不妥协的决心,毫不含糊地拒绝了,从此,她房门的门闩便一直闩上了。
奥雷良诺霍塞回来后不多几个月,一位体态丰满、散发出茉莉花香味的女人,带着一个五岁模样的男孩来到家里。她说孩子是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的儿子,她是带他来请乌苏拉给孩子洗礼取名的。谁也不怀疑那个没有名字的孩子是谁的,他跟上校那时被人带去看什么是冰的时候一模一样。女人说那孩子一生下来就睁着眼睛,看起人来象大人似的,特别是他一眼不眨地盯着看东西的样子真叫人害怕。“真是一个模样。”乌苏拉说,“就只差看一眼就能叫椅子翻倒了。”大家给孩子洗了礼,取名叫奥雷良诺,姓就用他母亲的,因为根据法律,在未得到生父认可前是不能用父姓的。蒙卡达将军当了孩子的教父。尽管阿玛兰塔一再要把孩子留下来让她抚养,孩子的母亲却没有同意。
乌苏拉那时还不知道把少女送到武士们房里去的习俗,就象把母鸡赶到良种公鸡那里去交配那样。但这一年中她明白过来了:又有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的九个儿子被带到家里来要求洗礼取名。这些孩子中,最大的已经十岁出头,是个绿眼睛、黑皮肤的外国人,跟他父亲的家族毫无共通之处。人们带来了各种年龄、各种肤色的孩子,但全是男孩,全都有一种孤独的神情,这使人对他们跟家里的亲缘关系不容置疑。这群孩子中只有两个比较突出。一个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要大得多,他打破了几只花盆和一些碗碟,因为他的两只手象有一种奇怪的破坏力,什么东西一碰上他的手就都坏了。另一个长着一头金发,象他母亲一样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长长的鬈发披散着,象是女的。他熟门熟路地进家来,好象从小就在这家里长大似的。他径直走到乌苏拉房里一个大箱子旁边,提出要求:“我要发条的跳舞娃娃。”乌苏拉吓了一跳。她打开箱子,在墨尔基阿德斯年代那些陈旧的、积满尘土的东西里翻着,终于在一双袜子里找到了那个发条跳舞娃娃,这是皮埃特罗克雷斯庇有次带来的,可是此后谁也没有再记得它。十二年内,家里替散布在战区各地的上校的儿子们都洗了礼,都用奥雷良诺的名以及他们母亲的姓,一共是十七个。起初,乌苏拉在他们的口袋里塞满了钱,阿玛兰塔也还想让他们留下来,可是到末了,乌苏拉只送一件礼物就算了事,而阿玛兰塔只是充任一下他们的教母。“我们给他们行个洗礼仪式就得了,”乌苏拉说,一边在小本本上记下他们的姓名,他们母亲的地址以及孩子们出生的地点和日期。“这笔账得由奥雷良诺好好来算。等他回来后,让他去拿主意吧。”有次吃午饭时,她跟蒙卡达将军谈起此事,对上校这么昏头昏脑地生了这么多儿子发了一番议论,她希望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能回来一次,把他所有的儿子都叫到家里来聚一聚。
“别心急,老婶子,”蒙卡达将军莫测高深地说,“他会回来的,来得比您
第八章 · 二第(1/2)页,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