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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咸阳初动 第四节 碧潭废墟的隐居夫人第(1/2)页
秋分时节,蔡泽又一次被秘密召进了章台。

    一到书房廊下,老给事中便低声叮嘱:“漏刻两格,不得延时,纲成君在心了。”蔡泽顿时心下一沉。这漏刻两格,说得是铜壶滴漏下的箭杆刻度,一格为一刻,一日一夜一百刻,漏刻两格便是两刻,大约也就是顿饭时光,说得清楚甚事然从老给事中的神情看,显然是老秦王已经耐不得长时论事,也是无可奈何。心下思忖着简洁叙说的腹稿,点点头便摇了进去。

    听得脚步,半卧长榻的秦昭王突然白眉一耸便睁开了眼睛,缓缓一招手却没有说话。蔡泽心下明白,立即快步到了榻侧早已安置好的绣墩旁,正要开口禀报,却见老秦王又是抬手缓缓一摇,便肃然躬身道:“老臣恭听王命。”

    秦昭王苍老的声音飘荡着:“纲成君,考校王孙得法,赐金百镒。”蔡泽正要说话,苍老的声音又飘荡起来,“嬴异人,邦交之道不通,好自为之。”蔡泽精神一振,实在祈望老秦王能就异人事多说几句,以使他能够揣摩个大体尺度。仅此一句,只说了不能如何,却不说可以如何,岂非大大棘手正在思谋该不该问时,苍老的声音又飘荡起来,“吕不韦,才具尚可,似有备而来,慎之慎之。”一声喘息,两道雪白的长眉便松松地拢在了一起。

    蔡泽一阵默然,想禀报一番,分明老秦王并不需要再知道什么了,想请命几句,分明老秦王对三件事都有了口诏,且旁边大案前还有长史笔录,请命还能问甚身后响动,蓦然回头,却见笔录的长史桓砾已经收拾起笔墨走了。蔡泽恍然大悟,对着长榻深深一躬,说声老臣告退,便转身摇出了书房。

    回程一路秋风,蔡泽却燥热得心烦意乱。身为计然名士,挟长策入秦为相,蔡泽一门心思都在开府治国之上,何尝想到过今日这般尴尬高爵开府却疏离国务,竟做了专职周旋宫廷权谋的人物历来名士,皆长于理国而短于权谋,商鞅若此,张仪若此,魏冄若此,连最是机变的范雎,最后也对权谋之争拙于应对了。入秦之前,蔡泽素无官场阅历,除了对国计民生有实学之外,对官场应对很是生疏。模棱两可的话听不懂,需要揣摩的事不会做。譬如方才,除了赏赐自己百金是明明白白之外,后两件最要紧的大事始终是朦胧一片,他实在拿不准可否请老秦王明确示下:能不能派出黑冰台干员入赵密查能不能动用府库重金贿赂赵国权臣还有吕不韦,老秦王如何就断他“似有备而来”可有确切依据备谋何方如何“慎之”是要驱赶此人疏远此人抑或有限制地任用此人说不清,实在是说不清。

    暮色时分进入咸阳,蔡泽一声吩咐,缁车便拐进了长阳道。

    “纲成君何其匆匆”吕不韦惊讶地笑着迎了上来。

    “一团乱麻。”蔡泽嘟哝一句便笑了,“酒酒酒,饿瘪人也。”

    “上酒。”吕不韦笑道,“今日请饮吕氏家酒,老母所酿,决然上口。”

    须臾,酒菜搬到亭下,蔡泽一阵猛吃猛喝,抬起头说声好酒好菜,便哈哈大笑起来。吕不韦却只慢条斯理地品咂着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只问些秋日寒暖之类的话。磨得一阵,蔡泽当地一叩石案:“不韦也不问老夫前来何事么”吕不韦不禁笑道:“纲成君位居庙堂,一身机密,当言则言,不韦何能聒噪”“也是一说。”蔡泽释然一笑,“你那考校,搅得太子府上下熙熙攘攘,你却消闲也”吕不韦道:“原是临机帮得纲成君一忙,想他何来”蔡泽冷冷一笑:“帮老夫一忙只怕是要将自己帮进去罢了。”吕不韦哈哈大笑:“纲成君,你纵不来,我也要向你辞行也”蔡泽大是惊讶:“如何如何,你要走了”吕不韦道:“三日之后,南下陈城。”蔡泽一对燕山大眼睁得溜园:“咸阳天下大市,你不在此做商”吕不韦笑道:“行商行商,说得便是个来往奔走,决住一城,经个何商也”蔡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道:“不韦才具,做个商人当真可惜也”吕不韦笑道:“交友尽义,算不得甚个才具了。”蔡泽歉疚笑道:“不韦入秦几月,老夫一无所助便要匆匆离去,实在惭愧也。”“纲成君见外也”吕不韦又是一阵大笑,“当年不韦暗助田单鲁仲连,也与今日一般,君幸勿介怀也。”蔡泽思忖一阵,突然笑道:“一王孙官师,偶对老夫丢下两句话,可想知之”

    “第一句”

    “嬴异人,邦交之道不通,好自为之。”

    “第二句”

    “吕不韦,才具尚可,似有备而来,慎之慎之。”

    片刻默然,吕不韦拍案笑道:“说得好纲成君只依这两句话行事,断无差错。”

    “噫”蔡泽惊讶了,“懵懂两句,谶语一般,如何据以行事”

    “纲成君差矣”吕不韦笑道,“譬如这第一句,首说邦交之道不通,便是要你莫指望通过邦交途径解此难题。此中又有两点深意:其一,邦交索讨人质,秦赵两厢为难;其二,嬴异人在赵国不会出事,果真出事,或许正是老秦王所期待也”

    “岂有此理”蔡泽拍案打断,“老秦王期望自己孙儿出事么”

    吕不韦微微一笑:“纲成君只想,秦赵血仇似海,何以一个人质却安然无恙二十余年来秦国常居强势,想讨回人质有何艰难却偏偏闭口不提,所为何来赵国尽管恨秦入骨,杀掉人质也是易如反掌,却偏偏不杀,所为何来在秦,便是明丢一个国饵,待你赵国上钩,而后大举伐赵便是正正之旗。在赵,却是心知肚明绝不上当,既不吞饵,也不放饵,偏是看你秦国如何处置王孙人质果成弃儿,秦国便是无情无义禽兽之道召天下唾骂。秦国若讨人质,赵国便是一宗绝大生意。如此纠结,秦王赵王俱各明白,只纲成君以寻常骨肉之情忖度国事利害,懵懂一时也。”

    “不可思议”蔡泽倒吸了一口凉气,“好自为之呢”

    “要你相机行事,酌情处置,莫将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哼”蔡泽冷笑,“八个字容易,你便说,如何个相机行事”

    吕不韦哈哈大笑,“此等事意会可也,言说却难不敢班门弄斧。”

    蔡泽揶揄一笑:“说说第二句,是否中你要害了”

    “如此断语,见仁见智也。”吕不韦淡淡笑道,“以说话者之意,分明是要提醒纲成君对不韦要有所戒备。然细加揣测,此话却非实指不韦,而是实指赵国。也就是说,要纲成君提防吕不韦是赵国斥候,或为赵国所用。”

    “啊说你有备而来,便是此意么”蔡泽惊讶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邦交如兵,皆诡道也。纲成君小心便是。”

    “鸟”蔡泽突然骂得一句又哈哈大笑,“走时知会,老夫送你”

    三更时分,吕不韦将蔡泽送出栎阳客寓,回到书房便唤来家老吩咐:明日开始善后,三日后离开咸阳。西门老总事大是不解,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点了点头。吕不韦皱着眉头道:“没住够预定日期,金钱交足店家便是。”老总事摇头道:“此等小事,无须先生操心。老朽只是疑惑,大事方见端倪,离去岂非可惜”吕不韦恍然笑道:“谋事须得临机而变,何能守株待兔我走,西门老爹却要留下。”西门老总事惊讶莫名,只木然愣怔着不说话。吕不韦道:“西门老爹,你留咸阳两件大事:其一,选择咸阳城外隐秘处建一庄园,以为日后在秦根基。其二,照应两只大船,保得其人其物随时可用。若有难处,我请荆云义士过来助你便了。”老总事又点头又摇头:“只要有事,便无难处。老朽不在,荆云义士正好助先生一臂之力,来咸阳便是大材小用了。”

    正在此时,却听庭院一阵轻微急促地脚步声,一身利落的越剑无大步走进书房:“禀报先生:方才有一人影倏忽来去,我没追上,查看庭院,留下此物。”说着便捧过来一支细长的泥封竹管。吕不韦接过便要打开,西门老总事却说声先生且慢,一伸手便拿了过去,反复打量片刻,方用竹刀刮去泥封拧开管盖抽出一卷羊皮纸递过。

    吕不韦展开一看,却是寥寥两行大字:

    敢请足下,明日巳时到沣京谷口一晤,毋带从人。赴约与否,但凭君断。

    一阵默然,吕不韦笑道:“二位以为如何”西门老总事锁着一双白眉只是沉吟摇头:“此事大有蹊跷,不妨静观几日。”越剑无慨然拱手道:“信使身手不凡,主使者必有剑道高士,不带从人不行。”吕不韦思忖片刻道:“好,容我想想,天亮再说。”

    次日清晨,吕不韦梳洗完毕便将老总事唤来叮嘱一阵,然后吩咐备车。正在此时,越剑无大步匆匆赶来,坚执要换下驭手自己驾车。西门老总事笑道:“天下成例,驭手不为从人,越执事不为违约也。”吕不韦无奈点头,便登上厢窗密闭的缁车辚辚去了。

    出得咸阳南门,过得横卧渭水的白石大桥直插西南,行得半个时辰便是滔滔沣水。沣水南岸,一片松林茫茫苍苍覆盖了一道山塬。这道山塬便是湮灭了五百余年的西周沣京废墟,老秦人呼为松林塬。沣水流经松林塬,恰恰冲刷得一道深深峡谷,沣水涌进,便积成了碧绿的深潭,两岸山塬松柏森森,废墟城堡倒影水中,虎啸猿啼飞鸟啁啾,幽静得令人心颤。

    缁车沿着沣水南岸到得沣京谷口,吕不韦下车打量,却见空山幽幽人迹全无。正在疑惑,便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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