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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格外冷的冬天第(2/2)页
业回乡后上的第一堂课,我的“冬天”也由此开始了。再举个例子。家里八口人只父亲一人吃商品粮,剩下的都吃生产队毛粮。毛粮要用石碾石磨去掉外壳才能吃,为此要去生产队牵毛驴拉碾拉磨。驴少户多。为了抢先,我和弟弟后半夜不到三点就爬起来,踏着白茫茫陷脚的积雪,冒着无数针尖般的寒风,在满天星光下赶去一两里外的队部排号牵驴。但有时即使排在第一号也牵不回来——就因为我们是“地主还乡团团长”的孙子。看我们哥俩冻得什么似的白跑一趟,母亲心疼得直掉泪。实在没办法了,母亲和我、大弟三人只好替驴拉磨推碾。磨还好一些儿,而石碾太重了,重得让我不由得想起毛泽东《为人民服务》里的“重如泰山”之语。我和弟弟肩套麻绳弓腰在前面拉,母亲在后面抱着碾杆推。随着我们沉重的脚步,泰山般的碾砣吱吱呀呀一圈圈转动,谷粒开始在石碾下窸窸窣窣呻吟,极不情愿地脱去外壳。更糟糕的是,碾房只是个“马架子”(房子框架)围了几捆桔杆和玉米秸,下雪时棚顶漏雪,刮风时四面透风。风大了,碾盘上的谷糠连同地下的灰和雪便打旋刮成一团,母子三人一时腾云驾雾,成了糠人、灰人、雪人。有老咳嗽病的母亲就更咳嗽了,单薄的棉衣下支起的瘦削的双肩痉挛一般颤抖不止。看得我心都碎了。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头毛驴和不透风的碾房。
    这还不算,连起码的娱乐和尊严也被剥夺了。一次劳动间歇时我吹笛子解闷,红眼边贫协主任厉声喝道:别吹那**玩艺儿!一位叫陶海河的中年人大概实在看不下眼了,对贫协主任说:“孩子吹个笛子你也不让,你这人也太过份了!”并不夸张地说,那句话是冬天里的冬天仅有的一丝温暖,一缕阳光。
    爷爷后来活到八十岁,活到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直到去世爷爷都没原谅欺负他的孙子的贫协主任,也没原谅就住我家后院的那位高喊打倒他的高中毕业生。“原先见面一口一个林大爷,怎么就一下子喊打倒我了呢?喊得出吗?忒不像话!”不妨说,爷爷至死都没理解“文革”是怎么回事。
    多少年过去了。贫协主任和那个高中生都已不在这个人世。陶海河还在,仍能下田干活。近几年每年回去都去他家串门,硬塞给他一个红包——多少算是感谢冬天里的冬天那丝温暖、那缕阳光。
    (01.1.1)(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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