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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小重山(四)第(1/2)页
那日散朝后, 才出乾清门,郁仪便被祁瞻徇叫住了。
    张濯回身看去,只见他们二人立在玉阶前说话,祁瞻徇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而郁仪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轻轻点头。
    画面祥和得有几分刺眼。
    户部几个郎中簇拥着张濯,一面走一面叹气:“如今不得不说是后生可畏,陛下真龙天子咱们便不提了,这个苏舍人也是越发了不得了。”
    “这话算是说进下官心坎里了,”另一个郎中接过话头,“这下周朔平算是踢到铁板了。不瞒张大人,下官心里其实也一直有疑问。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周朔平未免也太慷慨了些,苏舍人今天说的话,其实下官也早就考虑过......”
    张濯一哂,并为多言。
    第一个说话的人接口道:“只能说这位苏舍人并不似表面那般单纯良善,心里也是个狠角色。依我看,那个工部的员外郎王宽,只怕是要倒霉了。”
    唯听到这一句时,张濯才“哦?"了声, 他的余光扫过郁仪的背影,淡淡道:“我倒是不觉得她狠心,她分明还是太单纯了些。”
    若郁仪能再狠心些,大可不以身入局。
    王宽如今春风得意,若苏郁仪将他受周朔平贿赂诡寄的事,透露给对王宽看不惯的人,自然会有人来替她开这个口,她便能作壁上观看他们互相撕咬。
    一来不会得罪王宽,二来纵然有人猜得出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至于有确凿的证据。
    张濯陷入沉思中,而又觉得郁仪现下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
    皇帝要立威,苏郁仪也要博名望。
    她此举虽然会将自己推入风口浪尖,却会让更多的人敬服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只是常常忘了,她有着飞鸢般的一飞冲天的翅膀。
    不论她飞多高多远,在张濯心里,她都是那个纯粹赤诚的小姑娘。
    他敬她,也怜惜她,更欣赏她。
    “张大人!”
    张濯闻声抬头,只见璀璨的金阳下,郁仪和祁瞻徇道别后,正快步向她走来。
    霞光铺满她的身。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小跑了几步。
    户部的几位大人见她来,想到她才在朝堂上机辩的模样,都有些心虚,纷纷同张濯告辞。
    待郁仪上前时,他们都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们怎么都走了?”郁仪疑惑,“我还没给几位大人行礼。”
    似有若无的笑在张濯眼底打转:“他们在怕你。”
    “怕我?”郁仪惊讶,“为何要……………
    “他们在户部多年,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都从未留心,自然是心虚已极。”张濯淡淡道,“其实周朔平这样的事,向来都不少,只是没人敢像周朔平这样手眼通天。若深查下去,只怕不少进士的身上都有诡寄的田产,你信不信,明年在这一项上多
    出的赋税银子,总不少于十数万两。”
    张濯笑:“轮到我谢你了。”
    郁仪心知这点银子对于户部来说本不值一提,一哂道:“张大人不要拿下官寻开心了。
    说话间,张濯与她已经一起走到了东华门边,张濯从袖中抽出一张纸。
    声音变得很轻。
    “我派人去了扬州,帮你把你母亲的坟茔迁到了京郊的苍茫山上。这是堪舆师给的地址。”
    “我知道这事你不便做,所以便自作主张了。”他的目光如水,“你如今既已成人,她必然也为你自豪。”
    “得空可以去看看他。”张濯平静道,“她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郁仪怔怔地接过这张纸,抿着唇久久没有言语。
    没能把母亲带来京城是郁仪心底的遗憾,她从不敢宣之于口,却日日夜夜都在惦念那个埋骨他乡的人。
    平恩郡主一直到死前,念念不忘的都是那个她长大成人的京城。
    如今张濯做的,既了却她的心愿,也是了却了平恩郡主的遗愿。
    从张濯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她轻颤的睫毛。
    他知道,这是郁仪习惯性用来忍去眼泪的模样。
    张濯没有迫她开口,只是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她。
    “你这样子,她看了是要心疼的。”
    于我,亦是如此。
    郁仪接过张濯递来的手帕,轻轻擦去睫毛上的泪,她才要对着张濯作揖,便被他托住了胳膊。
    “我说过什么?”他平静道,“既然记得,便要多言。”
    过了晌午,祁瞻徇独自来到了慈宁宫中。
    这时辰本该是他在文华殿听讲的,他却主动和太傅告假一次,来慈宁宫向太后请罪。
    檐下养着一只金翅白羽鹦鹉,邓彤史正拿着金色的小孟喂它喝水。
    风烟俱净,天地澄明。
    祁瞻徇走进慈宁宫时,太后难得却没有批折子。
    “叩见母后,伏惟安康。”他如往常一般对着太后行礼。
    太后背对着他站在窗边,静静眺望着紫禁城辉煌又错落的宫阙。
    太后没有叫他起来,他便一直跪着。
    “儿臣有错,请母后责罚。”
    “错?”太后沉吟着这一字,“陛下哪里会有错呢?”
    祁瞻徇头更低了些:“母后如此说,儿臣无地自容。”
    “瞻徇。”太后偏过头看向他,“哀家竟不知道,你是何时已经长大了。”
    “你长得比哀家还要高,哀家都要仰头才能看清你的脸。”
    “你出生时生得很瘦小,像只猫儿一样在哀家怀里啼哭,那时哀家整夜不敢睡觉,时不时还要探一探你的鼻息,生怕一不留神,上天就把你收了回去。一转眼,竟然也十多年过去了。”
    祁瞻徇恭恭敬敬地跪着,微微抬起头,看向那个素来高不可亲的母亲。
    “哀家做得这一切,都是问心无愧的。纵然有朝一日,哀家去见了你父皇,哀家也能扪心自问地道一声尽力。可是瞻徇,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在做什么?”
    “你真是荒唐!”她终于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皇帝!知不知道自己要三思后行?"
    “周朔平一旦被抓捕入京师会是什么后果什么下场?你可知这件事就会愈发不能得一个善果,日后将会有多少株连之祸?”
    祁瞻徇仰头道:“我为什么要怕株连?那群大臣们敢私结党羽,祸乱朝纲,就该是抄家落狱的下场。”
    见他依然没有参悟玄机,太后踱步至祁瞻徇的面前。
    “若周朔平说供出的人是赵公绥该如何,若供出的人是司礼监的高世逢又该如何?”
    祁瞻徇思索片刻道:“自然是一并收监,好好审讯。”
    “很好。”太后冷笑,“赵公绥的一个女儿嫁给了中军都督的长子,另一个女儿是两江总督的侄媳,他自知命在旦夕,这些人岂能袖手旁观?你的两位兄长,一个梁王一个宁王,他们二人的封邑皆在江浙,旦夕间直指京师,你又当如何?”
    “宁王妃是晋国公的女儿,梁王妃虽不是将门之后,娘家却也是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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