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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小重山(五)第(1/2)页
赵公绥没有提起白日里皇帝才说起的周朔平一案。
    而是将另一份卷宗呈至太后的面前。
    “臣携翰林院上下,将瀛坤阁中未被烧毁的黄册做了部分整理,并分批次从各州调送黄册的母本送入京师。只是其中几本,出了一些问题。”他拿起一本带着焦黑烧痕的黄册,“这是廿州的黄册,廿州送来的母本中说,廿州在去年五年来缴纳的赋税
    一共是八十万两,只是瀛坤阁中记录的却只有三十五万两。其中还有四十五万两的亏空不知所踪。”
    赵公绥并不知晓廿州的黄册早已被郁仪抽调出去,他手中这一本是他专门做的一本假黄册。如今瀛坤阁被付之一炬,里面的东西烧了七八成,而赵公绥作为修复黄册的主官,自然有颠倒黑白的机会。
    他联同数名心腹做出这一本假黄册,甚至不惜找来兴平年间的印玺盖印,自以为真黄册已经毁于大火,所以更加肆无忌惮。他料定廿州地远人稀,在此地做手脚不易被人发觉,未料想张濯早已先他一步,想到了这一重。
    赵公绥自知周朔平难以保全,此举正是要将官商勾结罪名落在户部、落在张濯的身上。
    “娘娘也知道,全国各地的税赋都最终要落到户部的手里,而主理今年的黄册之事,也是张尚书自己争取来的。从这两点上看,张尚书只怕都难辞其咎。”
    赵公绥语气不疾不徐,“娘娘亦知,苏舍人与张尚书私交甚好,怕只怕是他们联起手来,想要将整个瀛坤阁付之一炬,好便于让他们把到手的赃款销赃。至于周朔平,臣以为,怕是他们急于灭口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将他押解入京,掌握在自己
    的手里。”
    太后将这本烧了三分之一的黄册拿在手里。
    它脆弱至极,不过轻轻翻页,便会有灰烬扑簌簌地落下来。
    “张濯啊。”太后垂下眼,“他的名望可比周朔平还要更好些。”
    满怀冰雪、渊清玉?。
    这八个字便是先帝亲自批给张濯的。
    先帝欣赏张濯的才华与能力,不惜越级提拔他,才能让他如今能在而立之年入阁为宰辅。
    张濯也和赵公绥一道,是先帝临终前的托孤之臣。
    太后明白赵公绥对张濯的不喜。
    他们两人原本就分庭抗礼,又都位高权重,有一山不容二虎之嫌。
    可到底赵公绥年纪更长、党羽更多,哪怕倚老卖老也能压张濯半头。
    曾几何时,很多人都觉得张濯没有弱点。
    他清冷寡言,人虽不倨傲,却也绝非是随和亲切、任由摆布之人。
    张濯为官数十年,早已过了图名求利的阶段,他躬身于户部,数度南下赈灾抚恤百姓,也曾几次前往番地与游牧部族开互市交易。
    做得多、说得少。
    不曾争名逐利,也不曾宣扬自己的功绩。
    低调、勤勉、认真。
    这些都被太后看在眼里。
    “这件事,哀家会命人去查的。”太后并不想在此时将手伸到张濯的身上,他久在户部多年,做事勤谨得力,能称得上是太后最重要的左膀右臂。退一万步说,就算张濯真的贪了这几十万两银子,太后要除掉他也不该是现在要做的事。
    上位者不论在何时都要审时度势,更学会忍这一个字。
    赵公绥自然也看出了太后不愿苛责此事的态度。
    他尤为不甘,只恨不得能马上将张濯置于死地。
    “昨日苏舍人所说的,不过区区几千两,娘娘便将周朔平押解入京,如今张尚书这三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娘娘便要轻拿轻放了吗?”
    太后淡淡睨他:“这是你和哀家说话的态度吗?”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哀家说了会处理,便自然会派人去查。”
    “哀家不会徇私,也不会放过。”
    赵公绥半晌未语,才道:“臣失言。’
    他眼底有复杂神色划过,轻声问:“娘娘可是在怀疑臣?”
    “你多心了。”太后静静地合上这本黄册,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赵爱卿是哀家之肱骨,哀家何曾会怀疑你。”
    她唇畔有笑,只是笑不达眼底,她的美目中只有淡淡的冰冷:“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
    赵公绥亦笑:“是么。”
    他垂下眼:“但愿臣与令颐,永远不相欺。”
    太后的手指轻轻落在那本可以为张濯定罪的黄册上,她轻轻摩挲着封面,显然还没有下定一个决心。
    太后将周朔平的案子交给了皇帝来办。
    这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祁瞻徇得知此事异常兴奋,又恳请太后让苏郁仪协助他一同处置。
    如今周朔平尚在押解的路上,刑部已将和他有关系的三十五名进士通通看管起来。
    工部员外郎王宽便成了第一个受刑讯的人。
    得知这件事之后,郁仪心里堵得有些厉害。
    她依然可以想到在工部见王宽时的情形,这位叫思远的年轻人,生得白净清秀,说话时显得有些腼腆,偶尔还会脸红。那天他为她倒了一杯故乡的祁门红茶,正因郁仪称赞了两句,王宽事后还托人专程给她送了一包茶叶。
    这包祁门红茶如今摆在郁仪的家中,她却迟迟不敢拿来喝。
    王宽下狱是因她而起,也是她打破了王宽平静的生活。
    做错事的的确确要受罚,若郁仪不曾见过王宽,她会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可正因与他打过交道,说过几回话,此人的一颦一笑都犹在眼前,便难免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动容。
    郁仪不会因为这份动容而心慈手软,但却很难不因此而感伤。
    此外,有一个问题,她还很想问一问自己。
    若这个有罪的人是张濯,又该如何?
    是秉公无私,判他重罪,还是暂且包庇……………
    她猛地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那一刻,苏郁仪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
    道之不存,师之焉复。
    有些东西一旦放下了,便再也拿不起来了。
    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她入仕的纯心。
    *
    祁瞻徇命人连审王宽,请问他名下的土地究竟从何而来。
    只是王宽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招认一个字。
    这是皇帝第一次处理一个案子,也少了些经验,见王宽不招认,便责令锦衣卫下重刑拷问。
    三日下来,已将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可案子依然推不下去。
    他抹不开脸去求太后,于是又叫来郁仪替他想个对策。
    “王宽家中从商,他已经是家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了。”郁仪微微皱着眉,一面和分析利害,“他如今不肯开口,自然是因为畏惧周朔平背后党羽。他的父母亲族皆无背景,他如今不管是生是死,仕途上都没了更多的指望。他自然想将一切事
    情都咬死在自己身上,好让周朔平背后之人放过他的父母。”
    “只是......”祁瞻徇叹了口气,“朕已经说过,若他招供,朕会为他父母好好寻个安置,可他仍不开口,难不成他背后那人手眼通天,就连朕的承诺他都不信。”
    思及至此,祁瞻徇的眼底露出一丝淡淡的阴郁。
    他一方面憎恶周朔平的党羽众多,另一方面又难免自弃,觉得是自己太过弱小,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你替朕去刑部看看,能不能再想个对策。”祁瞻徇如是道。
    郁仪深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自己内心深处涌动起的对王宽的歉疚之情,微微颔首:“好。”
    走进刑部大牢前,郁仪心中不由得也是一哂。
    她分明是制举出身,学了十几年的孔孟台阁,哪能料到如今往诏狱和刑部大牢的次数比去翰林院还要多。
    灯火昏昏,王宽被人捆了双手固定在一把椅子上,双脚都铐着镣铐。
    看样子适才是剥了衣服上的刑,为了让他样子上能见人,狱卒往他的身上?了一件破烂的囚服,让他能够勉强蔽体。
    他此刻遍身伤痕,皮开肉绽,早已看不出当时在工部衙门中斯文清秀的模样。
    王宽的头颅无知无觉地耷拉着,地上尚有未凝结的血痕,整个人如同一块没有知觉的破布。
    见了郁仪,狱卒舀了一瓢盐水泼向了王宽。
    在冷水的强烈刺激下,他的身体猛地颤栗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双眼睛暗淡无光,死寂得没有半分神采。
    直至王宽的目光定格在了郁仪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淡淡的迷茫。
    “苏......苏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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