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云雾敛(二)第(1/2)页
郁仪回来时,秦酌专门在她直房外等她。
“孩子呢?”秦酌问。
“我带她吃了点东西,临走时她还把剩饭包起来,说要带给她爹。”郁仪没有穿外衣,看样子也是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嘉善,秦酌连忙让她走进房里,又给她倒了杯茶。
“孟司记她……………”秦酌犹豫着问,“你先前知情吗?”
郁仪微微摇头:“不知情,她也真是可怜人。”
秦酌从袖中取出孟司记给他的银子:“她要我给你的,说谢谢你带她女儿吃东西。”
郁仪不接,秦酌硬塞给她:“你收着吧,别让她更难受了。”
他叹了口气, 在郁仪旁边坐下, 过了片刻,他问:“我不懂你们女人家的心思,你说我对她女儿好的话,她会不会高看我一眼?"
郁仪问:“你这是何意?”
秦的说:“我觉得她好啊,所以想对她好。”
“她是顶好的一个姑娘,我总不能因为她嫁了人有了孩子,就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她了吧。”秦酌难得正色一次,“她好就是因为她好,和她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孩子都不相干。”
“相反,我得对她更好些,若不然,她一定觉得我是看她有了孩子轻视了她。”
听他说完这一席话,郁仪感慨良久:“难为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孟司记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好,做事也细致妥帖。若她丈夫知道她做了娘娘身边的内贵人,只怕要将她敲骨吸髓。你方才也听那女孩儿说了,她爹正在旁边喝酒呢。”
“嘉善。”秦酌认真说,“她叫嘉善,孟司记给她起的名字。”
“是个好名字。”郁仪在嘴里默读了两次,“她说的?”
“嗯。”秦酌给自己也到了一杯茶,猛喝了两口,“你说天底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苦日子,不是说了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了吗?”
郁仪说:“可能这些都是相对的,过去饿死的人现在活下来了,过去苟活的人能吃饱饭了。总归有人是要受苦的,因为苦难也是相对的。”
说完这一句,郁仪又补充道:“但在同一水平之下,女人受的苦也是最多的。”
“我家里有个妹妹,我父母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样,今年给我来信说给她定下了婚事。我起初是为她高兴的,可渐渐的又高兴不起来了。做了别人家的媳妇,操持中馈,孝敬公婆,生儿育女,哪里比做女儿时更幸福呢?”秦酌继续说,“这些年来
我只顾向前,从来没有停下来回头看。只有遇上我妹妹的事,才叫我仔细考量过这么个问题。”
“我也想让我妹妹像你一样考个功名,自己有了钱有了地位,就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可惜我父母没这个魄力,害怕别人戳他们的脊梁骨,到底是把我小妹嫁人了。若她过得不好,我定要从京师回长州,把那王八羔子大卸八块。”
“就像孟司记,若不是能来到紫禁城,只留在青州,当真是难逃一死了。”
郁仪知道秦酌是悲天悯人的性子,凡事都要往最坏处想,不由得笑着宽慰他:“你家妹妹未必过得不好。能遇到一个疼她敬她的夫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脑子里想着张耀说过的话,正色说:“她有选择的权力,不论是想为官的权力、还是想做妻子的权力,这是她的自由,不是她的枷锁。”
郁仪来到紫禁城整整一年了,她见了很多人,心里也明白了很多事,不再追求一个无限趋近于完美的理想状态。
大道至简,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话。
评价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可对他自己而言,过得开心才是唯一的衡量准则。
“今日的事,娘娘是如何说的?”
“死者姓黄,这个黄老头生性孤僻,平日里深居简出,左邻右舍原本就很少见他。至于平日里他都在和谁往来,那更是个迷。黄老头平日里不爱说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仇家。他偶尔出门买菜时会捎上两壶酒回去喝,顺天府派人去问过了,沽酒
的小娘子说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他了,只听说他手上忙了个大单子,不得空出门。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可曾婚配?”
“和离了。”秦酌说,“他原本的夫人现在不在京师,顺天府要提人,怎么也得十来天,到时候再一并算吧。”
“若他真是做了一道假圣旨,咱们心里也有个准备,唯独不知这假圣旨写了什么。娘娘那边未置可否,看样子心里是有决断了。”秦酌把喝完的杯子倒扣在小碟中,“那做手艺活的老头应该是要由顺天府接管,先让仵作验尸,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
要送到义庄上,当作无人认领的尸体,脱去乱葬岗埋了。可惜了他的手艺,如果我能重活一回,我一定早早就拜他为师。”
“人的遗憾啊,其实是弥补不完的。”郁仪轻声说道,“若我能重活一次,我还想多陪陪我母亲,我还想见很多现在想见却不能见的人。这么一想,就算是重活三回也不够,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把眼下活好吧。”
郁仪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张耀已经在门外站了良久。
他见郁仪正在和秦酌说话,自知不该听墙角,所以抬步欲走。
没料到郁仪这最后一席话,竟让他愣在原地,再也迈不开脚步。
人的遗憾,是弥补不完的。
他默默良久,微微勾了勾唇。
郁仪这间直房位置不错,远离车马喧嚣,在夏日里绿树成荫,如今隆冬万物萧索,倒也不显得凄清。
他在找了个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地方站着,有几只麻雀落在他身边,探头探脑地似乎想讨些吃的。张濯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半点能吃的东西,于是他弯下腰,轻声道:“一会儿里面的苏给事出来,我去替你们讨些东西吃啊。”
郁仪和秦酌说了一刻钟,秦酌起身告辞,他们两人一起走出门便看见了张濯。
他独自站在树下,垂着眼看着地上的鸟雀,整个人半沐在冬阳下,清冷又安静。
秦酌原本就有些害怕张濯,现下纵然张濯未发一言,秦酌满脑子都是他在顺天府外要弹人琵琶骨的样子。
“我先回去了。”他小声说,“咱们回见。”
说罢匆匆对张濯行了个礼,大步流星地走了,像是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一样。
郁仪走到他面前,她还没开口,张濯便先说话了:“你那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本意是想要些胡饼来喂麻雀,没料到郁仪曲解了他的意思。
“你饿了?”郁仪问,“我给你煮碗粥吧。”
张濯看了看地上蹦来蹦去地麻雀,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郁仪。
“好啊。”他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给脸不要,那是傻子。
郁仪不知他这一番心路历程,带着他来到自己的直房门口。
她左右看看,小声说:“没人,你快进去,别叫人发现了。”
张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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