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百尺楼(五)第(2/2)页
人从来都不是苏郁仪,而是他自己。
他有些想笑,因为他总是屡屡对着苏郁仪欲言又止。
“我心里是很喜欢你的,前世今生都如此。”他说出口的话最后变成了这个。
郁仪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吓了一跳,听完这话,不由得笑:“人怎么会有前世今生呢。”
她抓住张濯的手:“只要这一辈子就够了。
有风自水上吹来,张将手放在郁仪的发上,摩挲着那颗比月色更皎洁的珍珠:“两辈子,三辈子,我的心里,也唯独能装下你一人罢了。”
“我最近想清楚了一件事。”就这样半靠在张耀的怀中,郁仪道,“人的理想和抱负,未必一定是拜相封侯,或在听雨僧庐下,或在山川湖海间,能渡一人便渡一人。”
“在你渡的人中,张濯是其中之一吗?”
郁仪弯眸而笑:“张濯是与我携手同舟的人。”
这句话却化解了张濯心底的许多忧愁。
一纸婚书也不过是寻常儿女约定三生的契约,他与苏郁仪的诺言理应记在史书里。
哪怕没有名姓,哪怕片语只言。
张濯拉过她,让她转过身来,他捧起郁仪的脸,星辉荡漾在二人眼底。
他低头吻她,还是像过去那样,由上至下,从浅而深。
吮着她的唇,又循循来诱她回应。
在这饱含着情意的吻中,郁仪却似乎感受到了淡淡的伤感。她抬起低垂的眼睛看向张濯,他闭着眼,似乎也沉浸在这缠绵的吻中。
他像是害怕失去,所以每一次拥有都分外珍惜,每一个拥抱都格外用力。
江山清风,山江明月。
张濯将郁仪压在水榭深处,耳畔听到了除了风声,便是轻轻的虫鸣。
郁仪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张濯这才将她松开。
早春的风有些冷,张濯背过身去咳了几声,这一咳竟停不下来,郁仪忙轻轻拍他的背:“这是怎么了?”
张濯缓了缓,握住她的手:“没事,早几日受了些风寒而已。
郁仪正要扶着他坐下,成椿在水榭外匆匆跑来:“张大人,苏给事。”
“内宫传来消息,太后已允脱火赤所求,出降永定公主至北元。”
此言一出,二人都微微一惊。
郁仪先前从皇帝口中已经探听出了些许风声,而这个消息对于张濯来说却更为震惊一些。
前一世的永定公主没有嫁给任何人。
不是陆粤、不是赵子息,更不是脱火赤。
她与陆零的感情未果之后,永定公主成为了和夷陵公主一样的人。
纵情声色犬马,豢养面首男宠,戏子伶人进出宅邸,驸马形同虚设。
她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张濯甚至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也没有为她做什么事,她的命运便已被悄然改写。
“她会喜欢北元吗?”郁仪轻声问。
“她会让自己爱上那里的。”张濯回答道,“北元将会是属于她的名利场。”
郁仪听懂了张濯的话:“我很意外你会说这些话。”
“意外?”张濯微微扬眉。
“或者说是惊喜。”郁仪的目光落在水面粼粼的清晖上,“你要知道,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女人常常被视作名利场的点缀,是男人获得权力后,供他们掠夺的猎物。”
“是因为有娘娘在,所以我们才有机会获得过去无法获得的东西。”
张濯轻轻把她揽在身前:“或许有一天,你也会成为这样一个,可以庇佑别人的人。”
“会吗?”
“一定会。”张濯如是说。
于是郁仪仰起头,认认真真地说:“那我一定真的会成为一个,能庇护更多人的人。”
转一日,郁仪拿着皇帝的令牌前往诏狱提审夏源渤。
而那时的夏源渤虽然活着,却和死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他被烫哑了喉咙,夹断了十指,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那日许奚说夏源渤的命比韩氏的命高贵,只能说明许奚的认知并不准确。
在很多人眼中,贱民如蝼蚁,不分男与女。
“夏军户。”郁仪盘腿坐下来,“我问你答,你认为对的就眨一下眼,不对就眨两下,行吗?”
夏源渤眨了一下眼睛。
郁仪说:“你老婆去年才给你生了个儿子,对吗?”
夏源渤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问题,愣了愣神,眼圈就红了。
郁仪说:“你想让他们都活,对吗?”
夏源渤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
“好,既然你想让他们活,那就要和我说实话。”郁仪盯着他的眼睛,“你前阵子私下里接的营生是什么,是不是让你修复那些报过损毁的兵器?"
夏源渤倒吸了一口气。
郁仪说:“我猜对了,对吗?”
夏源渤迟疑地眨了一下眼。
“好,”郁仪点点头,“除你之外,可还有任何人在做这件事?”
这些兵器总不少于数千件,必然不可能由夏源渤一人来完成。
夏源渤的十根手指都断了,他艰难地用嘴衔起一根草秆,跪在地上,用手肘撑着地,写下了一个名字。
郁仪有些发愣。
夏源渤写的名字是王以骋,是刘司赞的丈夫。
鸾司的七品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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